嶺南盆景的截干蓄枝技法及其探源

摘要：截干蓄枝是嶺南盆景獨創的技法，是嶺南文化、物質基礎和天時地利人和多方面相互促進的結果。該技法源于自然、師法自然，展現了嶺南盆景再現自然、超越自然的獨特風格。

關鍵詞：嶺南盆景；截干蓄枝；技法；探源

文章編號：1671-2641（2015）04-0004-03

中圖分類號：S688

文獻標志碼：A

上世紀30年代，嶺南盆景營造沖破了傳統蟠扎技法的桎梏、開創出了截干蓄枝的新技法，使嶺南盆景形成了或雄渾蒼勁、古樸典雅，或天然野趣、瀟灑飄逸、千姿百態的獨特風格。這種風格源于自然、師法自然、再現自然、超越自然，把大自然中的美樹、美景用縮龍成寸的手法再現盆中，使人們對美不勝收的大自然景色嘆為觀止，因此被盆景愛好者所認同和向往，為國內外盆景家所景仰與推崇。嶺南盆景將博大精深、千變萬化和無窮無盡的大自然濃縮在小小的盆景中，耐人尋味。近期筆者發現很多省外的盆景作品，也都使用了這種截干蓄枝、脫衣換錦的技法。

1 截干蓄枝的概念

嶺南盆景技法，以截干蓄枝見長。截干和蓄枝兩者是不一樣的。當我們獲得一棵樹樁的時候，先充分運用以往對大自然中千姿百態的樹型的認識，準確地構思好這一樁頭成熟時的形格，從而制定出培育的藍圖。第一次截干對盆景造型起到決定性作用，因為首次所定的位置和長短就已經決定了作品的形格和高矮尺寸。待樹干生長了若干年后，其第二段與第一段的過渡部分達到標準要求時，要對其進行第二次截干，且第二段要比第一段短，而第三段更短，如此反復操作，直至結頂。

截干后，樹干會長出若干新芽，此時要在高位上選擇一個合適的芽，讓其發育成第二段樹干。與此同時，在第一段樹干上，尚有其余新芽，選出合適的留作枝托重點培育，與第二段樹干一同蓄養，不合適的芽也不需立刻去掉，原因是：一有助于第一段樹干加速長粗；二待其長到一定尺寸再去掉，能讓樹干留下蒼勁的疙瘩；三保留一些爭議位置上的枝條作為備選；四是過早選定側托會導致樹身長成扁身。當枝干蓄養到符合規范要求的粗度時，要將其像主干一樣截短，使其繼續長出第二段、第三段……，直到結尾，這個過程為蓄枝。關鍵是，無論截干還是截枝，每一段都必須改變方向，如果其中一段沒有做好，就可能前功盡棄。

2 截干蓄枝的技法

當獲得一棵原生樁時，先根據樹種和樹形的特點，構思好作品的形格，制定出培育的藍圖。根據步驟，確定第一段的最佳長度后進行鋸截。鋸截前，盡可能找到能用作第二段的理想芽位，并留長一些，待芽位萌發出新芽，并達到一定的粗度時，再截去多余部分，這樣第一段樹干才算完全截到位。嶺南技法雖然基礎堅實，但其形成才短短幾十年光景，因而仍處于整合、統一和發展階段。以前有很多嶺南盆景名家及書刊將此法稱為“蓄枝截干”法，但由于干為主、枝托為輔，便逐漸被統稱為“截干蓄枝”法。亦曾有人將“以側代干”法代替“蓄枝截干”法，說明在早期創始階段，前輩們就算獲得的是一棵經伐木人或樵夫數次砍伐而變得左右擺動的天然野樁，仍舊對其贊賞有加。自此追尋、仿效、培育、尋訪天然野樁受到了當時廣州盆景愛好者的追捧，他們成群結隊上山挖野樁，引起了樵夫們的注意。有些樵夫干脆改行專門從事挖野樹樁。當時廣州的文德路、陳家巷、玉帶濠、登峰路、西榮巷、惠福路、海珠路、清平路等相繼成為樹樁盆景的集散地、售賣場。

新發現能夠成就新創作，先驅們對嶺南盆景如火如荼的創作熱潮催生出了“截干”法這種新的技法。對大自然的向往、領悟也讓他們把截干法延伸到枝托、樹干的結頂和枝托的結尾。于是，一種以大自然為題材、充滿蒼古奇雄又洋溢著詩情畫意的新型盆景——“嶺南盆景”，在萬人向往、萬眾傾心的狂熱中誕生了。截干法是天教，是大自然的偉大杰作，它并非誰的首創，也非廣州地區所獨有，全嶺南地區、全中國乃至全世界都存在，就像歌仙劉三姐的歌——“深山老林處處有”。然而聰明的廣州人卻把截干延伸到蓄枝截枝上，將截干與蓄枝二種技法結合起來，成為嶺南盆景的主旋律，并使其令人一見愛慕、一見傾心，迷倒萬千愛好者。真是不得了，了不得！

而現在的截干、截枝的近樹造型，往往因樹而異，在選擇以側代干的同時，亦可以把側芽去掉，留正面頂心芽往左或右拉彎（嶺南派稱“帶枝”或“教枝”，北派稱“拉稍”），并使留的芽長出的第二段有2個彎，叫做“側枝去、頂心留”。然而在初始時前芽曾被認為是頂心枝，頂心頂肺不好看，是大忌，因此喜歡斬頂心，留側枝。在第二段選出高位后芽并培育出第三段主干，又留正面頂心芽向左右拉彎，使樹干前后左右都擺動，形成具有動感的龍騰之勢。這比起僅以側代干形成左右擺動、前后是大平面的蛇形樹干更生動寫意、更有立體感，這是蛇行與龍騰不同的效果。一般情況下，第一段的芽位留前芽來培育第二段是因為第一段樹干最粗，傷口很大，留前芽可遮擋截面傷口，這也符合“欲后先前”的法則。拉彎時注意前彎和后彎的處理是有區別的：前彎不能太大，大則頂心；后彎不能太小，小則沒感覺，即所謂的“微前急后”。上文提到，第一次截干時先留長一些，待第二段生長穩固時再在第二次截準。而有些樹種在截面長出了新芽（俗稱“刀口芽”），就可以一次到位而不需要進行二次截干了。一刀兩段（即通過拉彎技術，讓一段長出2個彎）相比一刀一段（1個彎）更好，是因為一刀兩段處理的枝干更有動感、美感、成熟感和立體感。以一代二，讓本來耗時較長的截干法節省了一半時間。事實上，嶺南地區也有些樹種不適宜截干，一般木質越密實的樹種生長越慢，截斷一次需要很長時間才能長成第二段。比如黃楊木Buxus sinica（又名千年矮）不能使用截干法，只能與生長緩慢的北方樹種一樣，通過拉彎、蟠扎進行處理（圖1）。

嶺南盆景技術要求每個作品都是一棵完整的天然大樹的縮影（圖2～4），而單獨看其中的每個枝托、每個分枝，也要能成為一棵完美的大樹。也就是說，在進行主干分段造型的同時，也用樹干的截干法對枝干進行截枝造型，其長度由與整體的比例而定，但每段基本要求有2個以上的芽位。主干造型以力度為主，較為粗獷；枝托造型講求細膩和多樣化，要有剛有柔、有曲有直、有高有低、有左有右、有上有下、有前有后，從而使其多姿多彩、變化無窮。前后左右的枝托都要圍繞著主干布局，形成完美的整體，同時各枝托之間，要脈絡相通、顧盼自如、穿插爭讓；左右枝托之間要輕重有別、主次分明，每個獨立枝托的分枝要前低后高，前高則遮干，后低卻被干遮；整體效果要求前不掩后、疏密相宜、交相輝映、佳景天成。整個制作過程和效果始終貫穿于自然、形成于自然、效仿自然、超越自然，從而創出巧奪天工的奇跡。正所謂“天工人可作，人工天不如”。

3 嶺南文化物質基礎催生出截干蓄枝法

傳說中，粵語是夏朝的國語。成湯革命追使夏人南逃，潛居嶺南，使本屬南蠻之地的嶺南地區從此擁有并保留下古老的語言和深邃的文化古韻，即現在的嶺南文化。如用廣州話朗誦部分古詩詞比用普通話來得更押韻、更有味道就是最好的印證。

廣州是清朝最早對外開放的城市，亦曾是唯一指定嘗試對外貿易和通商的口岸。當時廣州西關上下九路的十三家獲準對外貿易經營權的公司獨攬了全國全部的進出口業務，而擁有茶葉和絲綢專賣權的商人伍秉鑒也因此成了當時的世界首富，也使得一時之間廣州人的生活變得富裕起來。在豐富的物質基礎條件下，文化藝術也隨之繁榮興旺，嶺南文學、廣東音樂、嶺南畫派、嶺南盆景等都是在此階段應運而興。

商人兼畫家的孔泰初家境優裕，經常與畫界的朋友一起研究盆景，稱盆景為“立體的畫”“無聲的詩”；而同時的，同為畫家的陳素仁和尚也愛上盆景，海幢寺成為他宣傳盆景的大講堂，其培育出來的盆景作品充滿了詩情畫意。因珠江河橫穿廣州城，故城內有河北、河南之分，以河北的孔泰初為代表的北派（孔派）盆景風格蒼勁雄渾，以河南的素仁和尚為代表的南派（亦稱素派）盆景風格瀟灑飄逸。矮仔大樹是孔派的代表作，其著意形似，重在寫實，學界一般認為孔泰初創造了“截干蓄枝”為主的獨特折枝法構圖；飄逸孤高的文人樹是素派的代表作，其著意神韻，重在寫意。孔泰初與陳素仁被譽為“嶺南盆景藝術兩杰”?，F在的嶺南盆景有純孔派，也有純素派，而大部分是以孔派大樹為主干，又伴有素派的飄逸枝托，成為一個形神兼備的、完美的北樹南枝結合體。

4 天時地利人和促進嶺南盆景發展

亞熱帶海洋氣候范圍下的嶺南地區氣候溫暖，陽光充足，雨量充沛，使得植物林木品種繁多，生長迅速。這樣得天獨厚的環境，也十分適合盆景的發展。

由于嶺南地區千百年來地處邊夷，經濟水平遠遠落后于江南地區，早期的嶺南地區雖也有盆景之說，但并未能像蘇州和揚州那樣形成自己的流派和風格，因早期嶺南地區的所謂盆景只不過是將生長緩慢的九里香等植物中的矮小植株拳曲枝干而模仿成古樹的樣子，手法以扎為主，作盆盂之玩。

然而自廣州后來成為對外開放城市之后，經濟發展迅猛，富裕的商人、醫生、文人雅士等對盆景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一下子觸發了盆景藝術的發展。對于盆栽藝術喜之者眾，且成為當時廣州城時髦的玩意、熱門的話題。

嶺南盆景經歷幾代人的提煉和升華，造型已千姿百態，也形成系統的規范標準和法則，制作手法中規中矩、法度森嚴。與嶺南盆景相似的野生樹樁全世界都有，但要將其培育出正宗的嶺南風格，也不容易。

筆者撰寫此文，旨在拋磚得玉，望嶺南同儕不吝賜教。在嶺南以外的地區有很多生長較快的樹種，也期望有人能通過推廣應用截干蓄枝法，培育出與嶺南盆景風格迥異的佳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