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三同的詩

羊與草

羊與草，與生俱來

羊的眼睛里

草是它的全部

也是唯一

除了草，沒有哪一種誘惑

讓羊心動

甚至多看上一眼

這種態度，讓羊

保持了內心潔凈

和敞亮，也讓羊的生活

因簡單而開闊

因開闊而簡單

大地上羊群蠕動

只是為了看清草

是如何區別于其他事物

坡上的羊

那些羊在吃草

不知不覺就吃到一面坡

抵近天的高度

再往上

就舔到天空的云了

真擔心一陣大風吹來

會掀起綠緞子般的草坡

像鼓蕩一襲床單

把埋頭吃草的羊

花瓣一樣抖落

其實羊一邊吃草

一邊以蹄花為釘

不斷把遼闊鋪遠

即使風再大

吹落又吹來的只是羊眼睛里

走動的人影無邊的歲月

以及飛鳥和落日

一只羊掉隊了

原野上，一只羊掉隊了

是羊群，把巨大的空曠丟下

讓它獨自扛

草地是不動聲色的

還有隱隱的遠山

背負無邊的寂寥

它要清空

內心的驚恐

它要把塞滿嘴巴的叫聲

不斷甩落，再銜起

穿過公路的羊

汽車走遠了

驚魂未定的羊

還盯著遠方

好像要記下車牌號

還有幾只羊

迅速把頭埋進草里

像一下子扯過布

蒙住眼睛

不忍回憶剛才那一幕

提水的女人

那個手提袍襟

走向河邊

提水的女人

一彎腰

就把這個濕漉漉的早晨叫醒了

她身后

臥盤的羊群起立

把這個時辰

往高抬了一寸

那一刻，她是多么奢侈

僅僅因為一桶水

就動用了一整條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