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美晴的詩

關于兒子

兒子要走了，我去送他

我們站在雪中等車

彼此間隔著那么多的白

一會，車來了

他上車

車開出不到一米

我就看不見了

像三百多天的思量

紛紛揚揚地落下來

也落在了頭上

其實，為了給兒子一個堅強母親的形象

在兒子回來之前

我去理發店，染黑了頭發

現在，雪落在上面

像我的頭發又長出的白茬

我記得我們曾經的房子那么小

兒子臨行前

我替他收拾行李

他安慰我說：等我買了大房子

我們就能住在一起了

吃飯的時候，我把碗里的飯撥給他

他又撥給他的兒子

我假裝沒看見

我真的害怕，他的兒子長大了

也會對他這么說

突然，我想起好久好久以前

我們的房子很小

我和兒子使用一個身體

這一刻

分隔一年的兒子回來了

他又長高了幾厘米

這個曾經穿著我的身體到處跑的孩子

現在像一件掛在門口的

巨大號風衣

我多想穿上，跟他一起

過玉門。闖關里

我仰著頭看他，像他的女兒

從前他玩打仗的游戲

一天不知道要我死多少次

我怕真的死了就看不到他臉上的胡蒞

現在，他像一個年青人，敲響我的房門

仿佛回到了我與他爸爸戀愛的那一會

兒子愣了一下

蹲下來，又用孩童的眼神仰望我

喊了一聲媽媽

我連忙跑進廚房

眼淚掉進湯里

我不敢讓他知道

我比從前更愛他

珠寶

瑪瑙，翡翠，和田玉

黃的是蜜蠟，白的是珍珠

床上堆滿了一些珠寶

兒子像打扮他的新娘一樣打扮他的媽媽

也許為了這一刻，他那么歡喜地從我肚子里

跑出去。我的小心尖，一定是扛著鐵鍬，拿著電鉆

從山里，水里，甚至是海里

拿走它們的珍寶

兒子歪著腦袋看著我，我面帶微笑

心里住著菩薩

“媽媽，你最喜歡哪件珠寶？”

我笑而不答，一把拉過他

也許將來，他會知道

對于母親，孩子是她最珍貴的寶貝

但后來，生生地被時光從肚子里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