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志友的詩

我的鄉愁啊

1

水上的漣漪啊

那是一抹鄉愁在蕩漾

水中的落日啊

那是舍在口中的無法歸鄉的諾言

窗外的桃花又開了

每開一朵紅

老家檐下的燕語啊

就挑亮幾許洞房的燭光

地上的落紅又多了

每多一片傷

老家屋頂的炊煙啊

就額眉一樣深蹙在鄉村的畫里

2

我的鄉愁是什么呢

是不是一顆古老的種子

在隨風入夜的雨中發芽

在潮潤的泥土上

冒著薄薄的層霧

在陽光燦爛的日子

油菜花一樣一片一片的春風得意

在秋雨的凄涼里

只一捧金黃的玉米歸入倉中

就可以釀制明年的米酒

就可以喝得滿臉都是后院里的桃紅

3

只有雪化了的時候

才發覺許多日子里的鄉愁

再也找不到了

我的鄉愁里究竟有什么呢

其實

除了心底的一絲蕩不盡的淡淡的疼

別的我也說不清楚

鄉愁是什么呢

是鄉音無改的斑白的鬢毛

是舉頭望月后低頭碰見的冷霜

是每逢佳節少插一人的茱萸

是歸意萬重的家書如飛不出洛陽的秋風，

是雙袖不干的龍鐘老淚

是無紙無筆的一句憑君傳語

是不知月落誰家的秋思

是更行更遠還生的春草

李白只一杯酒

就把我所有的鄉愁潑在草叢下的泥土里

和草根一起燃燒膨脹的歲月

家鄉墻角下漸綠的小草

墻頭暗自粉紅的桃花

啼破霜晨的雞鳴

扇落夕陽的鳥翼

一弦一弦

繃在了我的鄉愁里

4

我的鄉愁啊

是兄弟們炕頭上的有些略帶粗俗的笑聲

他們沾滿泥土的食指夾著劣質的香煙

喝著劣質的白酒

吃著劣質的點心

喝著劣質的奶粉

但他們在飯桌旁一起喝酒劃拳

一直劃到深夜的笑聲一樣開心和放浪

他們不在乎什么是三聚氰胺

不在乎什么是瘦肉精

只要能比生活便宜

再多的苦他們都能忍受

他們的衣袋里

除了一些泥土味、煙味

就是一些辛辛苦苦的積蓄的汗味了

他們用這些積蓄第一件大事

就是給兒子蓋一個寬敞明亮的大北京平房子

只要把兒媳婦娶回家

這些在“低標準”吃過榆樹皮瓜菜代灰灰菜

活過來的人

什么苦不能吃啊

他們是抽著劣質的香煙

也能吐出各種煙圈的人

他們是喝著劣質酒

也能開懷浪笑的人

他們是從不體檢的人

他們是一旦得了絕癥從不花錢醫治的人

他們是不關心金融危機的人

他們是看到外國在南海起事

一起摔碎酒杯一起喊打的人

5

我曾不止一次的丈量著我的鄉愁

其實我的鄉愁并不遙遠

從我居住的縣城出發

只五十里的鄉路就能抵達鄉愁的底部

只要打開我小樓的窗口

就能聞到從五十里外的鄉土里飄過來的

濃濃的高粱花粉和縷縷的草香

沿著遼西渤海岸蔚藍的曲線

還能找到我同胞兄弟油膩的舊漁船

靜悄悄的泊在村前的海灘上

那幾只略帶成味的魚兒

還掛在風干的漁網上懶得去摘

兄弟那結滿鹽花的膝蓋上

風濕在一浪一浪的拍打著我的心痛

我只掙工資的收入

根治不好發潮的海水多年的浸泡

最心痛的還是我稚嫩的侄子

那從沒結過鹽花的小膝蓋

也將要承受海水一生的浸泡了

但再疼痛的風濕

卻也能在海水里找到站立著的生存

沉重的鷗鳥

再飛也飛不多高

只一頭砸向水中啄食

濺起的水花很透明

竟沒有一滴腐蝕的水質……

在寂寥的海灘上有種鳴響讓人感動

像是海風吹響螺殼的聲音

又像吃草的黃牛偶爾仰首的低吟

就是這種原始的聲音

讓小村系纜到這最初的原始的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