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那個年代,自己并沒有太多的想法,聽組織的話,服從分配,建設祖國是我們唯一的想法。事實上,我也并不清楚二機部到底是做什么的。報到的那天,我先去人事科問人家,二機部是干什么的呀?人事科的同志因保密原因沒告訴我,就說讓我去十三局報到。到了十三局,接待我的是當時控制室主任肖永定,他見到我后就跟我說:“終于把你要來了。”也沒有告訴我原因。直到1962年,我才知道我們國家要搞反應堆。但因為我之前學習的是電力專業,對原子核專業并不了解,所以最初的一段時間是不適應的。但是,我們那代人,覺得只要是國家建設需要,我們就全力以赴,所以,我決定從頭開始學習原子物理。
在404建廠時,蘇聯專家只留下了一部分圖紙,從研究、建堆、控制、調試、到滿功率運行,都是我們自力更生干出來的。后來,“文革”期間我被下放到五七干校勞動。1971年,我們聽說歐陽予被緊急通知回北京,但那個時候,我們也并不知道國家領導決定要搞核電,后來,我也被調回去搞“816”工程。
我國是重視發展核電的。國務院在1956年制定的1956~1967年科學技術發展遠景規劃中就明確指出,用原子能發電是動力發展的新紀元,是有遠大前途的。
l979年,美國發生了三喱島核電站事故,沒有人員傷亡;1986年蘇聯的切爾諾貝利核電站事故發生以后,全世界的核電事業都陷入了低潮。那個時候,我國的核電事業剛剛起步,當時大家有點懷疑,中國搞核電會不會有風險。
秦山一期30萬千瓦核電站建成后,我國實現了核電“零”的突破,但仍面臨著規模化、系列化、商用化發展的問題。那么,秦山二期核電工程就一定要按照國際化標準來設計。1986年,國家提出了“以我為主、中外合作”的八字方針。那時,我正在出差,緊急通知我回京。回到北京的第一天我就到了跟德國人談判的桌上,我就這樣轉到了秦山二期工程。這一干,從1986年一直到2004年。
我個人覺得秦山二期工程遇到的最大的困難不是技術問題而是資金問題。首先要以我為主,同時在改革開放的條件下爭取與國外合作。核電站建設所需資金要由業主、建造者自己去籌集,建成發電以后,要還本付息,實行商業化運作,講究經濟效益。我還記得,當時跟開發銀行副行長洽談,他跟我說你們最好還是跟外國合資,這樣有個保險。我說我們把秦山二期的全部資產都抵押給銀行,你還擔心什么? 我清楚地記得他跟我說了一句話:“項目要是搞不上去,就是一堆破銅爛鐵,誰要啊?”
起初,大家打了很多問號:秦山二期能不能建成? 建成了能不能發電? 發電了能不能持續?等等,建造時我們遇到了很多困難,通過調查分析、試驗研究、反復實踐,集全國各方面的力量都一一克服了。
后來證明秦山二期核電站搞得確實挺好,而且投比資特別低,按當時的匯率是1330美元/千瓦,包括利息等所有投資費用在內,以建成價來算不到145億人民幣,這其中還包括征地和今后擴建工程要用的基礎設施費用。
當時在技術路線上也有爭議,從60萬千瓦級起步還是從100萬千瓦級起步? 就核島來講,30萬千瓦一個環路,建兩個就是60萬千瓦,加一個環路形成百萬千瓦級,加兩個形成120萬千瓦級核電站。l00萬千瓦級核電站比60萬千瓦級的多一個環路,也是可以搞的,但當時我國剛剛從美國西屋公司引進60萬千瓦級汽輪發電機組用于火力發電,搞百萬千瓦級核電站,常規核島設備制造存在一定風險。所以秦山二期決定搞60萬千瓦級的核電站。
當前,我國發展核電的形勢很緊迫,在確保核電技術安全的前提下,我還是希望我們國家核電技術發展再快一些,能走在世界前列。另外,我們國家是可以發展內陸核電的。
改革開放是從沿海地區開始的,東南沿海地區是我國的經濟中心、電能負荷中心。為了減少西電東送、北煤南運的壓力,保障沿海地區經濟快速發展,國家當時決定先在沿海地區建造核電站。改革開放初期,內陸地區電網容量較小,沿海地區電網容量較大,加之當時沿海地區的電力需求比內陸更急迫,建設條件比內陸好一點。所以我國的核電就這樣從沿海地區先發展起來了。這種情況可能造成了有些人的誤解,認為核電站不能建在內陸。
實際上,國際上很大一部分核電站都建在內陸,法國、美國建于內陸的核電站都超過了60%;有些內陸國家,如瑞士的5座核電站都建在內陸江河邊上。從國際經驗看,內陸核電站運行的穩定性、可靠性、安全性、對環境的影響都不存在問題,在內陸建核電站也是完全可行的,這已經在全世界范圍內達成共識。應該說我國在內陸建核電站的條件已經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