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旭
2014年11月10日 晴
祖父讀過幾年私塾,在村子里,算是有文化的人了。祖父特別喜歡寫對聯,每年到了春節的時候,村子里的人家就會請祖父寫上幾副對聯。那大紅的對聯貼在大門上,紅紅火火的,渲染了節日的喜慶氣氛。
祖父每寫好了一副對聯,總是對著對聯,輕輕吟詠著。聽著從祖父口中吐出來的那朗朗上口,對仗工整,平仄押韻的對聯,我感到祖父很了不起。我抬頭看著祖父,心想,如果我也會寫像祖父那樣的對聯就好了。
那對聯,一邊一副,就像是人的兩條腿,邁著鏗鏘有力的步伐,好豪邁啊。每寫好一副對聯,祖父總是對人一邊用手比劃著,一邊細心的講解道:“這是上聯,這是下聯,上聯要貼在大門的左邊,下聯要貼在右邊,不能貼反了,貼反了,人家看到了,是要笑話的。”
來人邊應承著,邊高興地拿著對聯走了。可出門不大一會兒,就又回來了。那人訕訕地笑著,對祖父說道:“我忘了哪副是上聯,哪副是下聯了。”
祖父笑了笑,就又講了一遍。那人索性左手拿著一副,右手拿著一副,說道:“這下忘不了了。”
看著那人一手拿著一副對聯走出屋子,祖父微笑著,那笑容,像盛開的菊花。
在祖父仄仄平平,平平仄仄的對聯吟詠中,我漸漸長大。每當走過人家門口,看到人家大門上的對聯,我總喜歡吟詠一番。有時人家大門的對聯貼的時間長了,少了一、二個字,我會站在那,冥思苦想一番,猜出那缺失的一、二個字。看對聯,猜缺字,這成了我的一個愛好。
上學了,祖父看到我每天放學回來,做作業時,不是弄丟了筆,就是將老師布置的作業給忘了。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說道:“你是下聯走丟了上聯,就不是一副完整的對聯了。”
我不解地問道:“祖父,什么下聯走丟了上聯?”
祖父語重心長地說道:“你每天背著書包去上學,在學校里,認真聽老師講課,就是你的上聯;放學回來,認真做好老師布置的作業,愛護好自己的學習用品,就是你的下聯。可你回來后,常常忘記了老師布置的作業,把自己的學習用品又弄丟了,這不是下聯走丟了上聯?長期下去,怎能把學習搞好?”
聽祖父這么一說,還真感到很形象、很貼切。我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臉上露出羞愧的神色。
從此,我十分愛惜自己的學習用品,每當老師在課堂上布置作業時,我都會認真做好記錄。我邊記錄,心里還邊想著,這是我的下聯,千萬不能讓下聯走丟了上聯。
祖父看到我一點一滴的變化,臉上常常露出欣慰的笑容。一天,祖父撫摸著我的頭,和藹地問道:“你的夢想是什么?”
望著祖父那殷切地目光,心里不禁激動起來,我說道:“我的夢想是將來能像鐵柱一樣,當個攝影師。”
鐵柱是我們村唯一的一個有照相機的人,他有一臺120雙鏡頭“海鷗”照相機,每當他把照相機掛在胸前,在村子里走過,總是招來村子里許多人,特別是年輕女孩子羨慕的眼光。我曾趴在鐵柱家門縫里偷窺過,他家墻上掛著許多他拍攝的照片,特別是一些女孩子,拍攝的非常美。她們那長長的睫毛、漆黑的眸子,讓我浮想聯翩。我想,將來我要是也能像鐵柱一樣就好了,也有一臺120雙鏡頭“海鷗”照相機,走南闖北,拍攝許多好看的照片。
祖父聽了,高興地說道:“這個夢想很好,將來我還要請你給我拍照呢!”
過了一段時間,有一天,祖父興沖沖地告訴我,他跟鐵柱說好了,讓我有時間去他家,他會教我學攝影。
我輕輕地哦了一聲,并沒有顯得特別激動,學攝影我已沒有多大興趣了。有一次,我到班上同學王海家去玩,發現他有一把漂亮的小提琴,他拉的小提琴真好聽。我邊聽邊想,如果我也能像他一樣,拉出這么好聽的小提琴就好了。
我對祖父說:“我現在不想學照相了,我想學拉小提琴。”
祖父聽了,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一晃,春節到了。祖父寫了一張對聯,讓我貼在大門上。我疑惑地問道:“怎么就一張對聯?還有一張對聯呢?”
祖父淡淡地說道:“現在就一張對聯了,下聯走丟了上聯。”
我疑惑地問道:“什么下聯走丟了上聯?”
祖父淡淡地說道:“實際上,上聯的每一個字都對著下聯的每一個字,下聯的每一個字與上聯的每一個字也是相對應的。如果下聯的每一個字總是自以為是,想怎么寫,就怎么寫,那就不能成為一副完整的對聯。就比如說你吧,一會兒想學攝影,一會兒想學彈琴,最后必將什么也沒有學會。”
祖父的話,讓我一下愣在那里,不知不覺,臉上露出了羞澀的紅暈。
從此,我知道了這樣一個道理,無論做什么事,認準了目標,都要認真做好,否則,就有可能是下聯走丟了上聯,成了一副跛腳的對聯。
十幾年后,在祖父九十歲的時候,我給祖父拍攝了一張照片。這張照片成為祖父生前最喜歡的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我一直掛在書房的墻上,在照片的旁邊寫了這樣一行字:莫讓下聯走丟了上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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