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寫詩的打工牛

洪玨

說實話，這本詩集，我沒讀過，手頭也沒有。但是——

祖國，給我辦理了一張暫住證

祖國，接納了我繳交的暫住費

這是農民工詩人筆下的“暫住證時代”。很偶然的，我在閑讀時撞見了這兩句，便像當年搜尋北島和他的《我不相信》、《回答》、《一切》、《宣告》那樣，在網上搜他。他叫郭金牛，湖北人，在深圳漂泊20余年，做過建筑工、搬運工、倉管，擺過地攤兒。他是如何成為農民工詩人的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評論者評論他作品時摘取的每一句，都深深打動了我。

少年離鄉了：不安/比走動的火車/快上一步/少年/沉默/睡著的語言/心中的一塊石頭/向前滾動/少年/記住了母親格言/井水/和深埋的隱憂。

離鄉做什么？去一個陌生的地方打工：這是我們的江湖/一間工棚/猶似瘦西籬/住著七個省/七八種方言：石頭，剪刀，布/七八瓶白酒：38°，43°，54°/七八斤鄉愁：東倒西歪/每張臉，養育蚊子，七八只。

“我的詩帶著我的體溫和氣息，如身體一部分。”郭金牛說。宿舍、木板、砂石、網吧、煙卷、鍵盤，流浪，還有詩。“我不記得第一首詩是什么了。早些年流浪時，在工地上，在廠集體宿舍，在廣場，我隨寫隨丟。”但是，“我這些詩，記錄著我，走到生活的深處，摸到生命的痛處。”

我必須擁有一本，在不看詩很多年后的今天、此時。當年的北島引領我們，不相信天是藍的，不相信雷的回聲，不相信夢是假的，不相信死無報應。但今天我必須要相信郭金牛，一本他用流浪的生命寫成的詩集。

“車票盡頭/二叔，幺舅，李妹，紅兵哥和春枝/眼里/落下許多風沙/薄命的人呀，走在紙上”。著名詩人楊煉猜測郭金牛和他的詩，“紙在這兒是什么意思呢？是寄回家的信紙？還是活人為鬼魂燒的冥紙？”

“工業逼走了水稻，青蛙/李小河咳出黑血/周水稻失去雙親/趙白云患有肺病……”我不必猜測，詩的題目已告訴我，這是他打工的羅租村。

據說海內外很多媒體都報道了他，他的詩也獲了好些大獎。這些，我雖然告訴你，但我不在意。我只在意他的詩結集成的這本《紙上還鄉》，是他背井離鄉20余年，輾轉廣東各地的打工軌跡，記錄著一個農民的打工生涯和內心，展示了席卷全球的工業化歷程中，最底層人的現代性境遇。

農民工寫農民工，所謂值得一看，緣于血里見真。

錦言齋

他遲遲不敢坐上一枚郵票回家/他一寫信/662大巴車，就在寶石公路將他撞傷/電子廠，就欠他的薪水/貨車變成了662大巴車，這是他經常找工作坐的一班公交車/至今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