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作品分級制 解放武媚娘的胸

據稱砸下3億元人民幣拍攝的電視劇《武媚娘傳奇》去年12月21日在湖南衛視播出，收視率一路飆紅，居高不下。這部被網友譽為“共和國歷史上顏值最高的古裝電視劇”絕對是不負盛名，里面囊括了范冰冰、張鈞甯、張馨予、周海媚等一干美女，連李治廷這樣的帥哥在里面都只能當陪襯。劇中還有一樣殺手锏，就是從未開播時就炒得紛紛揚揚的“胸器”。劇中，上到德、賢、淑三位貴妃，下到宮女，無一不以“酥胸半露裝”示人，春色指數直逼《滿城盡帶黃金甲》。然而，去年12月27日，湖南衛視突然宣布暫停播出該劇，引來外界諸多揣測。2015年1月1日復播，雖然湖南衛視及中國新聞出版廣電總局都沒有明確說明停播原因，但從重新處理過的畫面來看，所有的妃嬪和宮女的近景圖像都拉到了肩膀以上，完全變成了“大頭貼”。復播后的“大頭照”影像，的確印證了“胸部太暴露”、“尺度太大”的江湖傳言?！凹粜亍笔录挥|即發，引來了一番熱烈的話題討論。

范冰冰飾演的武媚娘一角，從皇帝的妃子變成女皇，在歷史記載中，她具備才智與美貌，對權力有強烈的執著和欲望。有不少評論認為，《武媚娘傳奇》的爆乳服裝是參照唐朝女子服裝而設計，更何況武則天有迷人美貌，身材豐腴也不出奇，所以拍攝整體視覺效果類似于張藝謀那部《滿城盡帶黃金甲》里頭的美女們，各個酥麻胸脯都被擠出深深的“事業線”。

唐朝女子真像《武媚娘傳奇》中穿得那么暴露嗎？有媒體揭秘：酥胸半露、領口低開的情況并非初唐就已出現，到武周開元前后，衫子的領口才開得較低，出現一些“淡紅衫子掩酥胸”的畫面。此外，酥胸半露的裝束一般只在特定場合穿著，如在宮廷、閨房中。西安美院國畫系教授楊季也表示：“唐朝女子胸部擠得不會這么夸張。唐朝女性以胖為美，因為身材豐盈，胸部就會自然突出，但是她們不會刻意擠胸，唐朝服飾里面的肚兜像現在的抹胸?！?/p>

但這畢竟不是一個致命的錯誤，很多電視劇都出現過不符合史實的改編。替范冰冰叫屈的網友還貼出了《滿城盡帶黃金甲》《唐明皇》等多部片子，里面的女演員也是酥胸半露。這足以說明大尺度是可以有的，我們也早已脫離了“談胸色變”的年代。在影視作品百花齊放的今天，一些更大尺度的鏡頭也都存在。商業電視劇、電影的呈現手法當然是夸張、搞噱頭，不可能完全照搬歷史，服裝上的彈性空間，作為見多識廣的現代人接受起來應該不難。

自古至今，人們以形形色色的審美觀點賦予女性乳房以豐富的含義，然而不同的審美卻交匯于3個字：那便是“性”、“愛”與“美”。而女性也以自己的方式表達著這3個字。早在古羅馬時期，女性就在乳房的化妝上用盡心機，施粉擦脂，以便把它裝飾得更美艷動人；印第安少女也喜歡在乳房上描繪彩圖；古代歐洲人認為隆胸細腰是女性美的特征，當時袒胸露乳裝曾盛極一時，以便把健美的雙乳顯耀于社交場合。而我國文化對乳房的態度一路走來雖可用溫婉含蓄四字形容，但隨著時代變遷，中國人對女性胸部的審美也在微妙地變化著。走在中國大小城市，誰沒看過豐胸廣告？小的想隆大，大的想隆挺，挺的還想更挺?，F代審美眼光擁抱的是“大波美眉”，而不是封建禮教壓迫下的“束胸纏足”。

伴隨現代人審美的變化，商業市場也受到波及。

舉例來說，隨著市場中的游戲越來越多，競爭也日趨激烈，用傳統的手法似乎已難以從茫茫游戲大軍中脫穎而出。

使用美女代言游戲似乎成為一個重要噱頭和行業潮流，而代言的美女，必須擁有讓人噴血的三圍，更要具備“獻身“精神：只有穿得越少，露的越多，游戲才能越火。而香車美女也一直以來都是車展的主題，自帶“胸器”車模的一舉一動更是能吸引人們的眼球。

再看看在世界杯比賽中被捧紅的球迷拉里薩·里克爾梅，如果沒有世界杯，拉里薩·里克爾梅可以轉行當手機銷售員，因為在里克爾梅之前，沒有人知道手機原來不僅僅能掛在胸前而且還能夾在胸前。在炒作團隊的精心策劃下，距離南非千里之外的巴拉圭，拉里薩以性感低胸裝、胸部夾手機博得了“乳神”稱號，高曝光率讓她榮登墨西哥雜志《H Hombres》的寫真專欄。

回過頭來看，《武媚娘傳奇》在影像上給豪乳相當突出的位置，自然脫不開“胸器營銷”的噱頭，正如報道所言，“白花花一片”乳房是它的賣點之一。

有評論補充剪去裸露乳房的原因：“固然是一種基于管理者立場和審美需求的審查，事實上，武媚娘傳奇里女演員的三圍體重，到荒謬絕倫的劇情，也早已經過另一種審查：不僅僅是女人必須胸大腰細這樣的男性審視，還有女人之間的友誼是靠不住的、女人最要緊的是抓住一個男人的陳腔濫調。”

平心而論，相比較而言，此前的連續劇如《大明宮詞》、劉曉慶版本的《武則天》等涉及武則天的電視作品，服飾也有類似的袒胸處理，但既沒有疑似強力聚攏胸罩的硬擠，或者疑似乳房填充材料的硬挺，也不會刻意將演員的胸部作為表現的重點，既更接近盛唐的“史實”，從文化產品的品相而言，也高下立見。

在《武媚娘傳奇》里，乳房都是飽滿的，數千套華服是異常華麗的，妝容也都是花團錦簇的。不知多少男性會去追這部口水化的、關于“轟轟烈烈的真愛”和女人與女人之間爭寵戰爭的長劇，但輿情顯示，男人們需要武媚娘“符合史實地”暴露乳房——盡管，這部劇劇情跟史實毫無關系，武則天在歷史上的特殊性，在于她贏得了與男性的競爭、超越了排斥女性的規則而稱帝，但這部戲的主題是女人沒完沒了的宮斗。

而《武媚娘傳奇》“剪胸事件”背后，抗議者捍衛的是自由還是“二兩胸脯肉”？其實，范冰冰的乳房與性和色情無關，更不是“權利”，它是男性需求與“白花花一片”背后商業利益共謀的產物。剪去裸露的乳房固然是一種不顧男民群眾審美需求的審查，但直男們的反抗也不過是捍衛意淫的權利。

也許，批評針對“剪胸”事件的抵抗不過是男人們的撒嬌，因為直男對女性公然的欲望從未被禁止過，現在僅僅是一個“最為看胸權不服”的年代。

中山大學婦女與社會性別研究中心副主任艾曉明為抗議乳房被刪唱起了戰歌《我們的乳房向太陽》，她基于女性的身體和欲望自主，認為在公共空間展露女性身體和性，是走向自由的過程。

艾曉明所舉的例子是，2013年澳大利亞總理吉拉德被男政治評論員批評在議會會議上的著裝暴露太多乳溝，引發了澳大利亞女性的網絡抗議，她們用“乳溝護航”的標簽，在臉書上上傳自己的乳溝照片，力挺吉拉德。

這個例子的確為女性所振奮，但問題是：捍衛吉拉德的乳房和捍衛范冰冰的乳房，是一回事兒嗎？

有人認為，武媚娘的乳房，甚至很難說它在表達“性”和“色情”，更不要說“權利”。它表達的僅僅是男性意淫，以及某種意欲將天下乳房鑄造為一種模式的商業合力而已。

更直白地說，武媚娘的胸，跟普通女性的不是一個品種。武媚娘露胸的自由，不等于任何現實中的女性的自由。2012年底有一群女權網友發起了“裸胸反家暴”的網上請愿，他們上傳自己裸露胸部（包括乳房）的照片，寫上號召推動反家暴立法的口號，征集大眾對立法進行聯署。結果是，這些誠心誠意奉上的、如假包換的乳房并未獲得任何激賞，遠遠沒有得到武媚娘傳奇的“白花花”胸部那么多的報道和轉發，而是沉默和各種刻薄的評論，最有代表性的評論是：“這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

對乳房不同的態度，表達了某種一以貫之的對女性的態度：享用或者厭惡。如果女性安于被享用的位置，她們是不會被厭惡的；被厭惡就是因為她們越界了?，F在社會不能禁止女人從政就業受教育，于是男性的優先權更多鑲嵌在性規范中，暗渡陳倉地維護著不能明說的底線。女人是否有性意義上的價值（文雅的說法是像不像女人），男人有著不可挑戰的話語權。你要么胸大無腦，不讓男性有任何被挑戰的不安全感；如果你要在男人圈中出類拔萃，就得要么裝著像一個假男人，要么像一個代行男性統治之職的命婦。又要攻占男性仍然維持壟斷的職業場域，又要保有性別的特質或利益，那就是淆亂乾坤的妖孽，史實中的武則天就這樣被駱賓王討伐，所以今人瞎編的武媚娘故事只是挺著大胸脯玩一些女人的小把戲。有人說剪胸的比唐代人保守，那么，戀胸的會不會比唐代人還要性壓抑。

關于女性自由，朱大可在學術方面進行了“女胸的三種歷史語義轉變”的探討，闡述了女胸與自由的相關性。數百年前的文藝復興時期，達芬奇、米開朗基羅、拉菲爾和提香在畫布上激情謳歌乳房，將乳房話語機智地融入到基督話語中，使得文藝復興完成了女人碩胸的第一次語義轉換，把它變成了人性自由的代詞。新技術和新媒體的發達，為人類創造了大批明星式偶像，從瑪麗蓮·夢露到芭比娃娃，大批碩胸女人被塑造了成了視覺明星，她們不僅活躍在各種情色雜志之間，或是成為肥皂劇的香艷主角。任何市場化偶像的魅力，都必須以大眾消費行為的實現為其衡量尺度。這是碩乳的第二度語義轉換，從情欲自由主義，乳房向著廣闊的資本市場作出驚人一躍。就在二十一世紀降臨的前夜，碩乳的語義已經開始發生第三次轉型。在著名電視系列片《城市與性》里，一個女人用她的巨乳輕而易舉地砸碎了啤酒瓶（關于男性器官的隱喻）。這個細節向人們暗示，乳房已經成為女人征服世界的兵器，它可以無情地擊碎男人的命根。乳房的功用超越了身體、性和情欲，而轉換為意識形態反抗的偉大兇器。乳房的3次語義轉型，顯示了它與時俱進的犀利風格。它是最自然和原始的，同時又是最激進的，演繹著人類的各種類型的夢想。

除了關于女胸解放的討論，從更為現實的角度出發，女人的身體真是身經百戰，艱難求存。中國有過纏足風俗，非洲如今還存在女性割禮。戰爭中女性的性是戰利品，從古希臘城邦戰爭到現代的種族屠殺，婦女比男性更多地遭受性侵害?？萍紩r代，女性的性再度變身為整容手術的推銷市場。說一聲我做主，字字血聲聲淚談何容易。

跳出女胸解放的范疇，從乳房的奧義中回到《武媚娘傳奇》剪輯事件，《新京報》網絡版“新京報網”日前刊登社論，稱正因為沒有分級制度，該劇才引起官方重視，從而進行審查。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史安斌也表示，目前沒有分級制，造成影視節目創作隨意性大，創作者和播出機構沒有可以依照的標準。影視節目該有什么樣的尺度，暴力、色情等等，該有什么樣的規制，雖然不可以完全定性定量，但至少是可以討論并出臺相關“規矩”的，這也是大家一直在呼吁影視作品建立“分級制”的原因，這樣既不會妨礙創作的發展，也保護了一些特殊群體，比如兒童，管理者的監管成本也可以降到最低。如果沒有規則可循，像《武媚娘傳奇》這樣一片一剪，耗費成本不說，也難以應對以后出現更多的違規作品。

誠然，討論也好，激辯也罷；理所應當也好，矯枉過正也罷；捍衛自由也好，男性意淫也罷，我們終須建立一個較為合理、妥當、平衡的處理辦法來面對這種可能出現巨大分歧的狀況，許多專家建議，應盡快推出影視作品分級制，使影視作品市場管理有“法”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