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一
2014年的初冬的一個下午,噩耗不期而至,那個出演了《李雙雙》《今天我休息》等多部電影作品的著名表演藝術家仲星火,因直腸癌擴散,于2014年12月25日上午在上海市黃浦區中心醫院辭世,享年90歲。
提及仲星火這個名字,許多年輕人都不太了解,但他卻是新中國第一代電影表演藝術家,飾演的角色伴隨著幾代人的成長,比如《今天我休息》中的民警馬天民,還有《李雙雙》中的農民孫喜旺。他60年的演藝經歷與中國電影的發展一脈相承,用經典銀幕形象記錄了這個時代。
1924年2月,仲星火出生在安徽一個大地主家。
“那時候聽說是大概有一千畝地,大地主。我小時候就是沒為吃飯愁過,就是飯來張口。但是也不是像現在的有錢人家,因為是在一個小城市里面,很土的一個。”家境殷實的仲星火從小就接受教育,幾家湊一湊,請一個老師來,就在這樣的私塾中上起了課。
“讓你唱《三字經》《千字文》,從《百家姓》開始,然后就學《論語》《孟子》”,小小年紀的仲星火就對文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喜歡看小說。
21歲的時候,因為想當作家,仲星火就報考了解放區的山東大學中國文學系,結果剛去沒幾天,校里領導就說,仲同學,根據我們對你的了解,還是覺得你到文藝系去比較好。他不懂,問:文藝系是干什么的?領導笑了,文藝系,就是演戲唱歌的。仲星火一想,演戲唱歌也挺好,這一句話定了終身,就干上了演戲。
當時“山大”是一所革命干部學校,仲星火經常到前線和農村進行紅色宣傳演出。雖然是學生,但也要隨部隊一起在炮火連天的戰場上行進。“有一次走著走著,嘩,國民黨的飛機來了,大白天啊,就往旁邊,噠噠噠,機關炮,我們那個團長搞音樂的,背包上棉花都打出來了,再往里一點兒就完啦”,雖然隨時有生命危險,但仲星火和他的同學們始終樂觀,說起前線的種種“樂子”,故事是一個接一個。
在解放戰爭勝利的炮火聲中,年輕的仲星火隨華東軍區政治部文工團南下,1949年進駐上海并隨文工團一隊分配到了上海電影制片廠,完成了從文藝兵到電影演員的華麗蛻變。
在《今天我休息》之前,仲星火還拍過不少戲,但都戲份并不怎么多,“我到了新的崗位上也要把這戲搞好,平常就看,就看人家老前輩,人家怎么演,為什么我上去像個木頭,人家怎么那么生龍活虎一樣。”所以他甘心做綠葉,去磨練演技,直到他遇到《今天我休息》。
《今天我休息》籌備時不叫這個名字,而是《老馬的星期天》,仲星火一到劇組報到才知道,原來自己竟然是主演!“我一看,我主演這個男一號,馬天民我主演了,我干了10年了,第一次主演了,不得了啊這是,心里面高興啊,但我也是積累了到底十年了,拍了七八部戲,將近十部戲了,可得好好干!”
以現在標準看《今天我休息》在當時的轟動,一個數字就可以證明一切,這部影片在公映之后,總共取得了1個億的票房,這是上世紀60年代初的中國,當時的票價三角五分錢,估計有接近3億人觀看了電影,而當時中國人口6.5億,等于是一半人看了這部電影!
《今天我休息》讓仲星火一舉成名,連帶收到的還有求愛信,“當時,我就接到一封信,女孩子寫的,覺得我什么都好。其實我已經都36歲了,我家里邊3個孩子了,已經都挺大了。”而比求愛信更多的,是來自觀眾的親切問候,在很多人眼中,在信封上寫“馬天民收”,要比寫這“仲星火”更不假思索。
之后,仲星火主演的《李雙雙》再次引起轟動。盡管孫喜旺的角色設定一度受到了社會的一些質疑,但得到了周恩來總理的力挺,還接見了全組演職人員,一起拍照時,周總理對仲星火說,“你們今天是主角,你們坐中間。”
“他既向老藝術家學習,也貢獻了自己樸實無華的生活經驗,可以說,他的謙虛好學、刻苦鉆研讓他對接、融入了上海電影現實主義的傳統,也為這個傳統增添了新的底色。”上海戲劇學院教授、上海電影家協會副主席石川評價說,
“硬朗”,是很多人提到仲星火的印象。“他的硬朗不僅是身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仲星火總是一副樂呵呵的樣子。可很少有人知道,他因為第二次婚姻被3個親生女兒誤解至今,雙方已數十年沒有來往了。有記者涉及此事的時候,他總會用“現在很幸福,不想談過去”來推唐一番,但內心的不平靜顯而易見。
仲老并不諱言自己的第一位夫人。剛解放的時候,他全心撲在電影事業上,經常和妻子分居兩地,可妻子從來沒有埋怨過,每次寫信總讓他注意身體。
“文革”期間,仲星火被下放到奉賢農場去勞動,紅衛兵多次上門抄家,逼著妻子和他斷絕關系,但是她始終沒有動搖。“文革”結束后的第3年,妻子突發腦溢血去世。那段時間,仲星火瘦了十幾斤。
在特別無助、彷徨的時候,他遇到了如今的妻子祝蕓儀。那時的祝蕓儀是一名護士,兩人年齡相仿,很聊得來。熟料,再婚的兩人遭到兒女的誤解,沒有蜜月、沒有擺酒、沒地方住,4年搬了8次家。
生前,仲星火不太愿意多談當時的經歷,只有一次,他淡淡地說:“那段日子真是很特別,我覺得人就應該有一些艱苦的回憶,老了才覺得充實。”
晚年的仲星火,一直有戲就拍,依然無論角色大小,只要在片場就很開心。、把什么事兒都想通了,包括生死問題都想通了。
2009年,著名主持人曹可凡曾直言問仲星火,你對生死是怎么看的?他回答:“人總要死的,死的時候不要痛苦就行了,但是活,活到什么時候,那我管不著,不關我的事兒,這是大自然的規律,現在不愉快什么時候愉快啊,你看這個八十多年,舊中國幾個朝代這樣起伏,包括新中國六十年,這個八十多歲,活得很值,我們很多老前輩,甚至于比我小的,都走了,我就為他們可惜,沒有看到今天那么好。”
2014的冬天,仲星火終于“休息”了。“我死了就了了,不要花國家的錢,別開追悼會,別辦遺體告別儀式,悄悄燒了就行了。臨了給《新民晚報》打個電話,在報紙上登個豆腐塊,說一句我仲某人走了,去天堂找老朋友相會去了。” 在最后的遺言里,他如是說。這個見證了中國電影發展的老藝術家,臨別了,仍不失他硬朗風趣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