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唐啖助、趙匡和陸淳的《春秋》學是中國古代《春秋》學風尚轉變的重要標志,在中國學術史上有著重要的地位,但其《春秋》學著作尚存諸多未發之覆,后人既有認識中亦多有未妥之見。本文認為:啖助著有《春秋集傳集注》、《春秋統例》,前者的基本體例是在《春秋》經文之后列載摘取的三傳傳文,傳文之后附有對不當傳文的辨駁,雜糅了舊注和啖助己說,后者是一部義例之作;趙匡全面損益了啖助的上述兩部著作;陸淳纂會啖、趙著作,編撰成《春秋集傳》、《春秋集傳纂例》和《春秋集傳辨疑》等。
關鍵詞:中唐;啖助;趙匡;陸淳;《春秋》學
中圖分類號:C91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
中唐啖助、趙匡和陸淳的《春秋》學,是中國古代傳統的《春秋》三傳專門之學向尊經重義、雜糅三傳及眾家之說的新《春秋》學轉變的標志,在中古學術史上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他們的學說思想、生平事跡等,早已為學界重視,形成了不少研究成果。關于他們的《春秋》學著作,以往研究中也有著或詳或略的論述。其中日本學者戶崎哲彥《關于中唐的新<春秋>學派——以其家系、著作、弟子為中心》①一文專設“著作”一節,從目錄學的角度對啖、趙、陸著作的撰成狀況、相互關系等做出考辨,最稱詳細。楊慧文《陸質生平事跡考——柳宗元交游考》②、陳光崇《中唐啖趙學派雜考》③、張穩蘋《啖、趙、陸三家之<春秋>學研究》④等文亦著重考辨了啖、趙、陸的《春秋》學著作狀況。這些研究深化了學界對啖、趙、陸各自的《春秋》學著作及其相承關系的認識,但是,因為三人的重要著作已久佚,以及他們前后相承的著述關系頗為復雜,所以關于其《春秋》學著述還有許多未發之覆,既有認識中也存在著不少相互捍挌和未妥之處。
理清啖助、趙匡和陸淳各自的《春秋》學著述狀況,是從三人學術撰著及學說思想異同的角度來深化對此《春秋》學派研究的前提。本文從三人的《春秋》學著述活動入手,透過具體的修撰做法,考證他們各自的著作及其內容體例,以及著述間的繼承關系,并對此前的相關未妥之見作出辨正,以期能夠正本清流,還啖、趙、陸《春秋》學著作的真實面貌,從而推進學界對該學派的深入研究。
一 、啖助的《春秋》學著作
據陸淳《春秋集傳纂例》卷一《修傳終始記第八》記載,啖助仕宦秩滿居家丹陽后,“始以上元辛丑歲集三傳釋《春秋》,至大歷庚戌歲而畢”。其具體做法,啖助在《集傳注義》中作過交待:
予輒考核三傳,舍短取長,又集前賢注釋,亦以愚意裨補缺漏,商榷得失,研精宣暢,期于浹洽,尼父之志,庶幾可見,疑殆則缺,以俟君子,謂之《春秋集傳集注》。又撮其綱目,撰為《統例》三卷,以輔《集傳》通經意焉。⑤
可知,啖助撰有《春秋集傳集注》和《統例》,⑥這是現今所知他全部的《春秋》學著作。此二書撰成后不久,啖助去逝,陸淳和啖助之子異即攜之請趙匡損益,后又經陸淳纂會而撰成《春秋集傳》和《春秋集傳纂例》,若單就啖助著作而言,似未曾獨立流傳過。《春秋集傳集注》的修撰做法,由啖助所述可知主要有三端:(1)摘取三傳傳文,即所謂“考核三傳,舍短取長”,以釋經文;(2)“集前賢注釋”,又補以己見,以釋經傳;(3)“疑殆則缺”,即對于不能確解的經文,則缺而未釋。
關于啖助取舍三傳的原則和做法,陸淳《春秋集傳纂例》卷一《啖子取舍三傳義例第六》載有啖助自述,敘說甚詳。茲分條擇要移錄于下。
(1)三傳文義雖異、意趣可合者,則演而通之;文意俱異,各有可取者,則并立其義。(2)其有一事之傳首尾異處者,皆聚于本經之下。(3)至于義指乖越、理例不合、浮辭流遁、事跡近誣及無經之傳,悉所不錄。(4)其辭理害教,并繁碎委巷之談、調戲浮侈之言,及尋常小事、不足為訓者,皆不錄;若須存以通經者,刪取其要。(5)諫諍謀猷之言,有非切當及成敗不由其言者,亦皆略之;雖當存而浮辭多者,亦撮其要。(6)凡敘戰事,亦有委曲繁文,并但敘戰人身事、義非二國成敗之要,又無誠節可紀者,亦皆不取。(7)凡論事,有非與論之人而私評其事,自非切要,亦皆除之。(8)其巫祝卜夢鬼神之言,皆不錄。(9)三傳敘事及義理同者,但舉《左氏》,則不復舉《公》、《穀》;其《公》、《穀》同者,則但舉《公羊》。又《公》、《穀》理義雖同而《穀梁》文獨備者,則唯舉《穀梁》。(10)《公羊》、《穀梁》以日月為例,一切不取;其有義者,則時或存之,亦非例也。
由取舍義例(1)可知,啖助摘取三傳傳文以釋經,既有“演通”,也有“并立”。由義例(2)可知,他對一事分散之傳作了類集。義例(3)、(4)、(5)、(6)、(7)、(8)、(10)主于說明“不錄”之傳,而其中的前五項,主要針對《左傳》傳文而言,再加上義例(9)云于三傳順序首“舉《左氏》”,凡此可見啖助對《左傳》的重視。
陸淳現存的著作《春秋集傳辨疑》,是他對于“《集傳》(即陸淳的著作《春秋集傳》)取舍三傳之義”之“隨文解釋、非例可舉者,恐有疑難,故纂集啖、趙之說”⑦而成,所述乃“啖、趙兩家攻駁三傳之言也”。[1]213其中啖助的“攻駁三傳之言”,即出自啖助《春秋集傳集注》。也就是說,在啖助《春秋集傳集注》的條目中,有一部分內容是對三傳中不當之傳文的辨駁。這在陸淳《春秋集傳辨疑》中多有保存,如卷一“冬十二月,祭伯來”條下云:
《公羊》曰:何以不稱使?奔也。何以不言奔?王者無外,故不言奔。啖子曰:按例,周大夫但不言出,而無不言奔之義。《穀梁》曰:寰內諸侯也。啖子曰:按例,寰內例稱子,若以伯為爵,則毛伯、召伯、榮叔、祭叔復是何爵乎?是知天子大夫例書字。
其中除“啖子曰”為陸淳所加外,其余內容當出自啖助《春秋集傳集注》。又,前引啖助《集傳注義》云其作“注”云:“集前賢注釋,亦以愚意裨補缺漏,商榷得失。”其中的“商榷得失”,正與上面引文中對傳文的辨駁相合,由此可斷定啖助《春秋集傳集注》中“注”的部分內容,即是這類辨駁三傳的文字。
另外,在其現存著作《春秋集傳微旨》中,陸淳引用了大量標有“啖氏云”的經文解說。據陸淳《重修集傳義第七》云:“《春秋》之意,三傳所不釋者,先生(啖助)悉于注中言之。”⑧可知啖助的經文解說亦在“注”中。因此可推知啖助“注”的基本格式是:先辨駁三傳傳文,再從總體上解說經文。
在此“注”中,包含著啖助所汲取的部分舊注。他取舍舊注的具體做法是:
若舊注理通,則依而書之;小有不安,則隨文改易。若理不盡者,則演而通之;理不通者,則全削而別注。其未詳者,則據舊說而已。⑨
可見,啖助雖對三傳和舊注都作過取舍,但做法有所不同:前者主要是摘取傳文,至多對“文義雖異,意趣可合”的三傳傳文作過演通,以及對冗長的傳文加以刪略;后者在擇錄之外,有“改易”,有“演通”,更有自作之“別注”。另外,其所引傳文,皆題所出之傳名,對于舊注,卻不題注者之名。
由上論述,可知啖助《春秋集傳集注》的基本體例為:在《春秋》經文之后,列載所摘取的三傳傳文;在傳文之后,附有對不當傳文的辨駁,以及啖助的經文解說,是謂“注”,它雜糅了舊注和啖助己說。
關于《春秋統例》,如上引文所云,乃由啖助撮《春秋集傳集注》綱目而成,是一部義例之作。其后經趙匡損益并由陸淳纂會而成《春秋集傳纂例》,此《春秋集傳纂例》當保存了《統例》的大部分內容。這部分內容,當是《春秋集傳纂例》中的“啖子曰”論說及其所屬的例目,以及例目中所列的部分經文。⑩如《春秋集傳纂例》卷二“外逆女”例記載:
外逆女
隱二年九月,紀履緰來逆女。
莊二十七年冬,莒慶來逆叔姬。
僖二十五年夏,宋蕩伯姬來逆婦。
宣五年九月,齊高固來逆子叔姬。
啖子曰:凡外逆女,皆以非禮書,《公羊》云外逆女不書是也。?
這條義例所列,除陸淳對例目下所引每條經文作注解,以及將例說標為“啖子曰”外,再未標記他人文字。可斷定此條義例,當出自啖助《春秋統例》,容或其中經文有陸淳所補者,但藉此大體可見啖助《春秋統例》條目的面貌。
關于此前學者對啖助著作的認識,有幾處需作辨正:
1.啖助《春秋》學著作種數。于此后人易蹈之誤,是基于陸淳《春秋集傳纂例》而回溯至啖助《春秋統例》,卻忽略了其《春秋集傳集注》。如章群敘述啖、趙、陸的《春秋》學著作云:
啖助撰《春秋統例》,僅六卷,卒后,陸淳與其子啖異裒錄異文,請匡損益改名《纂例》,定著四十篇,分為十卷。淳承師說,別撰《春秋集傳微旨》三卷。又因《三傳》之義,有難以例釋者,恐有疑難,因纂啖、趙之說,著《春秋集傳辨疑》十卷。?
此乃依據現存的陸淳《春秋集傳纂例》、《春秋集傳微旨》和《春秋集傳辨疑》三書為說,只是由《纂例》而回溯至啖助《春秋統例》,卻完全忽略了啖助最為重要的《春秋》學著作《春秋集傳集注》以及經趙匡損益后由陸淳編成的《春秋集傳》,乃至趙匡、陸淳的其他《春秋》學著作。究其源流,這種敘述口徑實淵源自《新唐書·啖助傳》中的說法:
(啖)助卒,年四十七。(陸)質與其子異裒錄助所為《春秋集傳總例》,請趙匡損益,質纂會之,號《纂例》。
可見《新唐書·啖助傳》的作者已囿于當時存世的《春秋集傳纂例》,而僅追溯至其源出的啖助“《春秋集傳總例》”,卻忽略了同樣為陸淳和啖異所裒錄的啖助《春秋集傳集注》。
2.《春秋統例》的名稱差異。日本學者吉原文昭云:
據記載,啖助曾寫過兩部著作,《春秋集傳集注》以及概括此書綱要的《統例》三卷。而且,在啖助的本傳中收錄有陸質和啖異裒輯的《春秋集傳總例》一書。而這本書和前兩書的關系卻至今尚不明了。[2]345
由前引啖助《集傳注義》自述,可知他撰有《春秋統例》一書。由上引《新唐書·啖助傳》“質與其子異裒錄助所為《春秋集傳總例》,請趙匡損益,質纂會之,號《纂例》”說來看,此“《春秋集傳總例》”是啖助的義例之作,且是陸淳《春秋集傳纂例》的源出之作。這與前文所述啖助《春秋統例》的性質、成書及其與陸淳《纂例》的關系,完全一樣,再加之“統”與“總”意涵相近,故可斷定《新唐書·啖助傳》所謂的“《春秋集傳總例》”即是《春秋統例》。吉原文昭謹慎地視之為《春秋統例》和《春秋集傳集注》之外的另一書,實無必要。
又,啖助《春秋統例》在朱彝尊《經義考》中著錄為“《春秋例統》”。[3]908朱氏如此著錄,當依據《新唐書·啖助傳》之說:
(啖助)善為《春秋》,考三家短長,縫綻漏缺,號《集傳》,凡十年乃成,復攝其綱條,為《例統》。
這段文字,當取自前引啖助《集傳注義》之文,然而作者卻易《統例》為《例統》。雖然“統例”和“例統”可視為同義互文,但考慮到《集傳注義》為啖助自述,據之而定此書之名為“統例”,當更為準確、合理。
3.后世史志目錄多未列載啖助著作。吉原文昭論述啖助《春秋統例》、《春秋集傳集注》和所謂的《春秋集傳總例》在后世史志書目中的著錄情況云:
調查三書后來的流傳可知,《唐志》、《通志》、《宋史》中都無記載。而且,晁公武曾就《統例》、陳振孫曾就《集傳集注》和《統》(例)進行過評論,但這些評論已并不存在。而且,在《玉海》所引的宋朝章拱之的《春秋統微·序》中,雖也提及上述兩書,但今也不存在。到了清代,在《經義考》中雖列出《啖氏助春秋傳》、《春秋統例》的兩個條目,但是與此同時,也明確標出“佚”的字樣。所以,可以認為,啖助的著述,從開始就沒有保存下來。?
誠然,《新唐書·藝文志》(以下簡稱“《新唐志》”)、《通志》、《宋史·藝文志》(以下簡稱“《宋志》”)等史志中皆未載啖助著作,晁公武《郡齋讀書志》、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和王應麟《玉海》,都是在解題陸淳及他人著作時提及之,并未專門列目。現存書目文獻中最早將啖助《春秋集傳集注》和《春秋統例》列為條目的,確是清代朱彝尊的《經義考》。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呢?吉原氏認為是因為“啖助的著述,從開始就沒有保存下來”。但此所謂“從開始就沒有保存下來”,不能理解為啖助著作甫及成書即佚失,而應是:啖助的著作甫及撰成其本人便去逝,陸淳即攜之請趙匡損益,后又經陸淳編撰而成《春秋集傳》和《春秋集傳纂例》,若單就啖助的著作而言,實未曾獨立流傳過。因此,后世史志目錄多未列載之。清人馬國翰云《新唐志》于啖助著作“并不載,疎也”,[4]1509當屬未察。
4.“集傳”與“集注”的關系。馬國翰云:
啖(助)自述《集傳》外,又有《集注》。《唐(書)·藝文志》并不載,疎也。[4]1509
是認為啖助分別撰有《集傳》和《集注》二書。如上所論,啖助注解《春秋》之作的基本格式為:于《春秋》經文之下,摘錄三傳傳文,再雜糅舊注和己見,辨駁傳文、解說經義。即注以釋經傳,傳以解經,三者分層而并存,非《集傳》、《集注》各自獨立成書。因此,前引啖助《集傳注義》中語“謂之春秋集傳集注”,應點斷為“謂之《春秋集傳集注》”,非“謂之《春秋集傳》、《集注》”,馬氏之見當誤。
5.馬國翰輯啖助《春秋集傳》。馬國翰《玉函山房輯佚書》輯有啖助《春秋集傳》一卷,關于其輯佚來源及完整性,朱剛認為:
馬氏于陸淳書中所引啖助之說,卻未輯全,如本文下面引述《春秋集傳微旨》卷上的一段,即未輯入。可能他只輯出標明“啖氏曰”的文字,而忽略了“聞于師曰”之類也相當于“啖氏曰”。?
陸淳《春秋集傳纂例》和《春秋集傳辨疑》中所引啖助之說,皆以“啖子曰”?標之,但在《春秋集傳微旨》中,除“啖子曰”外,還標記“淳聞于師曰”。馬國翰對于陸淳書中所引的啖助之說,乃揀擇而輯,即使是標有“啖子曰”者,也未輯全,且所輯條目,多未全錄。如于隱公元年“夏五月,鄭伯克段于鄢”條,馬國翰所輯之啖助解說為:
鄭段出奔,則鄭但有逐弟之名,而無殺弟之志。(原注:陸淳《春秋微旨》卷上)[4]1511
其原文卻是:“不稱段出奔,言鄭伯志存乎殺也。此言若云鄭段出奔,則鄭伯但有逐弟之名,而無殺弟之志也。”?可見馬氏斷章取文,甚至不顧及文意表達的準確性。
另外,馬國翰還從陸淳《春秋集傳纂例》中輯錄了多條“啖子曰”文字,作為經解。但這部分文字,多不能與所解經文細密契合。如于莊公二十二年“冬,公如齊納幣”條,馬氏所輯的啖助解說為:
凡婚姻,合禮者皆不書(原注:《纂例》卷二)[4]1512
此說既未涉及“納幣”等議婚禮儀,也未直接就莊公“親納幣”做出評斷,而僅是一凡例概說。究其原因,乃在于馬國翰將啖助所立的這條《春秋》“婚姻”凡例,當作了此條被列入“婚姻例”之“納幣”類的經文的解說。而啖助《春秋集傳集注》此條經文的傳注,其實大略同于陸淳于其下所引注的傳解:“《公》、《穀》皆云親納幣,非禮。啖子云:時居喪,又娶仇女也。”?《春秋集傳纂例》所載標有“啖子曰”的凡例論說,如上論及,當出自啖助《春秋統例》,因此馬國翰徑將《纂例》中的“啖子曰”輯入啖助《春秋集傳》,實屬無據。?
至于認為陸淳《春秋集傳微旨》所載“淳聞于師曰”之文,?當等同于“啖子曰”而輯之,亦是想當然之見:
其一,陸淳《春秋集傳微旨》中存在著同一條經文下二者皆被列為解說的情況。如桓公六年“蔡人殺陳佗”條,陸淳并列二說:
啖氏云:佗,踰年之君也。不曰陳侯,以賊誅也。
淳聞于師曰:臣弒其君,子弒其父,凡在官者,殺無赦。陳佗,殺太子之賊也,蔡雖佗國,以義殺之,亦變之正也,故書曰蔡人。?
如果同《春秋集傳辨疑》一樣,這類解說某條經文的“啖氏云”引自啖助《春秋集傳集注》,那么“淳聞于師曰”就絕非引自該書,因為若是同引自該書對該條經文的解說,陸淳于此就不必分作兩條,也不必分署“啖氏云”和“淳聞于師曰”。
其二,陸淳《春秋集傳微旨》“《自序》謂(《春秋》)事或反經而志協乎道,跡雖近義而意實蘊奸,或本正而末邪,或始非而終是,介于疑似之間者,并委曲發明,故曰《微旨》。”[1]213陸淳所做的,除取舍三傳和參引啖、趙之說外,還附以己說以發明這類經文之微旨。而其自撰者,筆者認為就是“淳聞于師曰”之文,即如四庫館臣所言:“其書雖淳所自撰,而每條必稱淳聞之師曰。”[1]213只是在這類文字中,陸淳或引用其師啖助之說,但根本看來,其當歸為陸淳自撰。
由上兩點,可證《春秋集傳微旨》中的“淳聞于師曰”文字,當由陸淳自撰,而非引自啖助《春秋集傳集注》,故不能輯入啖助的著作。
二 、趙匡的《春秋》學著作
啖助卒后,陸淳“痛師學之不彰”,乃與啖助之子異繕寫啖助遺著,“共載以詣趙子,趙子因損益焉”。?關于趙匡之“損益”,《春秋集傳纂例》卷一所載《趙氏損益義第五》云:
啖先生集三傳之善,以說《春秋》,其所未盡,則申己意,條例明暢,真通賢之為也。惜其經之大意,或未標顯,傳之取舍,或有過差,蓋纂集僅畢,未及詳省爾。……予因尋繹之次,心所不安者,隨而疏之。
又,《啖子取舍三傳義例第六》的后半部分內容,載有趙匡的取舍義例自述,茲分條擇要轉錄于下。
(1)三傳堪存之例,或移于事首,或移于事同,各隨其宜也。(2)凡須都撮,如內外大夫名目例,如此等三、四條,三傳及啖氏或有已釋之而當者,或散在前后,學者尋之卒難總領,今故聚之,使其褒貶差品了然易見。(3)其四家之義,各于句下注之,其不注者,則鄙意也,既不遺前儒之美,而理例又明也。(4)凡《公》、《穀》文義雖與本經不相會而合正理者,皆移于宜施處施之;其孤絕之文不可專施于經下者,予則引而用之,庶先儒之義片善不遺也。(5)凡三傳經文不同,故傳文亦異,今既纂會詳定之,則傳文亦悉改定以一之,庶令學者免于疑誤也。(6)《公》、《穀》說經,多云“隱之”、“閔之”、“喜之”之類,……如此之例,并不取。(7)《公羊》災異下悉云“記災也”、“記異也”,予已于例首都論其大意,自此即觀文知義,不復縷載;其有須存者,乃存之耳。(8)《公》、《穀》舉例,悉不稱凡;又《公》、《穀》每一義,輒數處出之。今既去其重復,以復簡要,其舉例故加凡字,以統貫其前后。(9)《左氏》所記以一言一行定其禍福……擇其辭深理正者存之,浮淺者去之,庶乎中道也。(10)《左氏》無經之傳,其有因會盟戰伐等事而說忠臣義士、及有讜言嘉謀與經相接者,即略取其要;若說事跡雖與經相符而無益于教者,則不取。(11)《左氏》每盟下皆云尋某年之盟,每聘下則云報某人之聘,侵伐下多云報某之役……今考取其事,相連帶要留者留之。(12)《左氏》亂記事跡,不達經意,遂妄云禮也。今考其合經者留之,余悉不取。(13)(《左氏》)序吳、楚之君,皆稱為王……皆改為吳子、楚子;若敘其君臣自相答對之語……仍舊耳。《左氏》序楚縣大夫,皆稱曰公……皆刊正之。
將趙匡的這些三傳取舍義例與上文所引啖助的取舍原則相比較,可以發現:其一,啖助的取舍義例(1)是他解經的首要工作,如上引文所示,趙匡認為啖助“傳之取舍,或有過差”,可知他曾審核過啖助的三傳取舍,并且也做過取舍工作。但在上引趙匡的三傳取舍義例中,并無這方面的說明,原因很可能在于趙匡依據了啖助的這一義例,故未作另說。其二,趙匡的取舍義例(9)、(10)、(11)、(12)基本上可視為是對啖助的取舍義例(2)、(3)、(4)、(5)、(6)、(7)、(8)之“不錄”的反動和折中。其三,趙匡的取舍義例(1)、(2)、(3)、(4)、(5)、(6)、(7)、(8)、(13)都是對啖助取舍義例的補充,尤其體現在啖助立說較少的《公》、《穀》二傳上。從實施的層面來看,義例就是做法,趙匡對啖助取舍三傳義例的依據、反動、折中和補充,說明他確實是以啖助的著作為藍本而作“損益”的。
趙匡“損益”的基本做法及撰作形式為:
1.對啖助《春秋集傳集注》“傳之取舍,或有過差”之處,重新取舍傳文,或作刪削、補充。由上引趙匡的取舍義例(4)、(5)、(6)、(7)、(8)、(9)、(10)、(11)、(12)、(13)來看,他在這方面用力頗多。
2.陸淳《春秋集傳辨疑》中亦載有大量的趙匡對三傳傳文的辨正,這說明趙匡依據啖助的格式,在摘取確當的傳文以形成經解后,又對不當之傳文做出辨正,并附于其后。
3.由趙匡的取舍義例(3)“其四家(左氏、公、穀和啖助)之義,各于句下注之,其不注者,則鄙意也,既不遺前儒之美,而理例又明也”來看,他采錄了部分啖助的“注”,對“經之大意,或未標顯”者,趙匡則自作解說。
4.由趙匡自述“予因尋繹之次,心所不安者,隨而疏之”,可知他對于啖著中“心所不安者”,不是直接刪削、補充和替換啖助原文,而是于啖助原文條目之外,依其體例和自己的見解,重新摘取三傳、辨正傳文、解說經義。?
從陸淳《春秋集傳纂例》、《春秋集傳辨疑》和《春秋集傳微旨》三書中大量的條目都載有“趙子曰”來看,趙匡之“損益”,不啻于另行撰作。趙匡如此大規模損益啖助《春秋集傳集注》而形成的稿件,仍以啖助原書名為稱還是改稱它名?因無明確的史料記載,故難以確答。但是《中興館閣書目》、《玉海》、《宋志》等著錄的趙匡《春秋闡微纂類義統》,卻值得注意。清董誥等編《全唐文》卷三五五載有趙匡《春秋闡微纂類義統自述》一文,內容全同于本節開頭所引的陸淳《春秋集傳纂例》卷一《趙氏損益義第五》的文字。此《春秋闡微纂類義統自述》的出處已不可考,疑為《全唐文》編者綴合史志所載趙匡《春秋闡微纂類義統》書名和陸著所載《趙氏損益義第五》而成,而此舉正可表明他們認為趙匡損益啖助著作而成者,即是此《春秋闡微纂類義統》。但是,據《玉海》引《中興館閣書目》云:
《春秋闡微纂類義統》十卷。皇朝章拱之作《春秋統微序》:趙氏集啖氏《統例》、《集注》二書,及己說可以例舉者,為《闡微義統》十二卷。第三、四卷亡逸。今本同。趙匡,字伯循(原注:《國史志》同)。[5]757
章拱之主要生活在北宋仁宗朝,其中所謂的“今本同”,可能為南宋初《中興館閣書目》的編者所加,可知當時他們知見過《春秋闡微纂類義統》的十卷本傳本。由章氏此敘說,以及書名中的“纂類”、“義統”字眼,可斷定趙匡此書乃類同于啖助《春秋統例》和陸淳《春秋集傳纂例》,是一部義例之作,其中采集了啖助《統例》和《集傳集注》的部分內容。這類義例著作,多有所輔通,如啖助《春秋統例》輔通其《春秋集傳集注》、陸淳《春秋集傳纂例》輔通其《春秋集傳》,趙匡此作,應輔通他對啖助《春秋集傳集注》的損益稿。也就是說,趙匡加工啖助的遺著,除對《春秋集傳集注》中“心所不安者,隨而疏之”外,還基于“啖氏《統例》、《集注》二書”,撰成一部義例著作,定名為《春秋闡微纂類義統》。《全唐文》編者將趙匡的損益、撰著稿全歸至《春秋闡微纂類義統》之下,顯然不妥。?而由陸淳《春秋集傳纂例》與《春秋集傳》在內容、名稱上的關聯,類比認為趙匡《春秋闡微纂類義統》所關聯者(即啖助《春秋集傳集注》的損益稿)或曾獨立成書,命名為《春秋闡微》,這一猜測不可謂無可能。
關于趙匡《春秋闡微纂類義統》的成書,日本學者戶崎哲彥在引述《玉海》所載章拱之之說后,認為:
如果如章拱之所言,趙匡《闡微義統》是輯啖助二書和自說所成,那應該在內容上與陸淳纂會啖助和趙匡之說而成的《纂例》沒有什么變化,但也很難想象為同一部書的別稱。或是既有趙匡采啖助說而編的《闡微義統》,陸淳又在此基礎上撰寫了《纂例》,但是《纂例》中完全沒有提及此事和書名,這很不自然。因此可以臆測為后人從《纂例》等書中以趙匡之說為中心輯錄的,至少我認為《闡微纂類義統》這一書名與《微旨》、《纂例》、《統例》等書有某種關系。[2]468
戶崎氏的這些認識,多有可商榷之處:其一,關于陸淳《春秋集傳纂例》之成書,一般的說法是:“啖助書本名《春秋統例》,僅六(誤,當為“三”)卷。卒后淳與其子異裒錄遺文,請匡損益,始名《纂例》。”[1]123這易使人誤認為《纂例》即是趙匡對《春秋統例》的損益稿,或由陸淳僅僅綴集啖、趙之例說而成。戶崎氏顯然沿依了這一誤識,其實,陸淳《纂例》中不僅有啖、趙之說,更有他自己的例說。這不僅體現在卷一“魯十二公譜并世緒第九”、卷八“姓氏名字爵謚義例第三十一”、“名位例第三十二”、“雜字例第三十三”等例目設立及其例文類編和解說上,?而且體現在對某些例目內容的完善上。如上引趙匡取舍三傳義例中,義例(5)提到“凡三傳經文不同,故傳文亦異,今既纂會詳定之”,這部分“纂會詳定”的文字,今存于陸淳《春秋集傳纂例》卷九“三傳經文差繆略第三十七”例目中。其中,主體部分的“凡二百四十處”,當為趙匡原作,而“續添三傳經文差繆補缺”部分,則為陸淳所續補。凡此,均可證明趙匡《春秋闡微纂類義統》“在內容上與陸淳纂會啖助和趙匡之說而成的《纂例》沒有什么變化”說之誤。
其二,戶崎氏又認為“或是既有趙匡采啖助說而編的《闡微義統》,陸淳又在此基礎上撰寫了《纂例》”。這一認識與筆者所見相同,但陸淳撰寫《纂例》而對趙匡《闡微義統》的依據程度,仍須予以說明。筆者認為,陸淳撰寫《纂例》并非被動抄錄趙匡《闡微義統》,而是主動采擇之。如《春秋集傳纂例》卷五“用兵例第十七”于趙匡例說之后,陸淳補云:
或問淳曰:三傳侵伐之例不當理則然矣,今用趙氏之例,何知必然?答曰:《春秋》書侵者凡五十有七,無事跡者莫知,其可驗者亦可略舉。……?
這是用問答的形式,解釋《纂例》于《春秋》“用兵”何以用“趙氏之例”,反映出陸淳有著多個例說選用項,而“趙氏之例”僅是其中之一。由此可推知,陸淳《春秋集傳纂例》中雖然有大量的趙匡例說,但它們是基于陸淳的認識和解說需要而被采入的。之所以如此,根本上是由例說乃用來輔通經文解說這一功能和性質決定的。兩者間的密切聯系,決定了不同的經文解說有著不同的例說系統。如上論及,趙匡的《春秋闡微纂類義統》用于輔通其對啖助《春秋集傳集注》的損益稿,陸淳的《春秋集傳》既然不同于此損益稿(此見下論),與之相輔通的《春秋集傳纂例》的撰作,當然應以他自己的意見為本。
其三,如上所引趙匡取舍三傳義例中的(1)、(2)、(5)、(7)、(8)等條,表明他特意整理過某些經文義例。陸淳總結趙匡加工啖助遺著的工作云:“(啖助)取舍三傳,或未精研,《春秋》綱例,有所遺略。及趙氏損益,既合《春秋》大義,又與條例相通。”?亦可見趙匡曾用心于“條例”編撰,以相通于他所解釋的“《春秋》大義”,不可謂“《纂例》中完全沒有提及此事”。由此可見趙匡對義例的重視,再加上新的經文解說必有新的例說與之相輔通這一特殊關聯,趙匡在啖助《春秋統例》的基礎上撰成《春秋闡微纂類義統》,當是極有可能之事。又因經說與例說的密切關聯,說到經說著作往往即含括其例說著作,故《春秋集傳纂例》中完全沒有提及趙匡此書名,并非“不自然”。如陸淳《重修集傳義第七》是其撰作自述,其中正面敘說到的著作有《春秋集傳》、《春秋集傳辨疑》和《春秋逸傳》,對于《春秋集傳纂例》,卻僅在說到三傳不當義例辨析之所在時才側面提及之。?
其四,如上引文,王應麟《玉海》所引《中興館閣書目》,記載南宋初該書目編者尚知見過趙匡《春秋闡微纂類義統》的當時傳本。再如北宋仁宗嘉祐四年(1059年)進士策試的一道策題中,有語云:
唐陸質學于啖、趙,號為達者,其存書有《纂例》、《微旨》、《義統》,今之學者莫不觀焉。?
此所謂的“存書”“《義統》”,即是《春秋闡微纂類義統》。既被列入策題且明確其作者歸屬,又云“今之學者莫不觀焉”,說明當時人已廣泛認可此書,這可證明它不是由后人輯錄而成的偽作。而且,戶崎氏臆測此書“為后人從《纂例》等書中以趙匡之說為中心輯錄的”,不僅與趙匡的例說著作是基于啖助《春秋統例》而撰成的、其中必定包含部分啖助的例說這一撰作事實不合,而且與章拱之的描述“趙氏集啖氏《統例》、《集注》二書,及己說可以例舉者,為《闡微義統》”不合。
趙匡《春秋闡微纂類義統》已久佚,馬國翰《玉函山房輯佚書》輯有一卷。該輯本用經解的形式編排,即就某條經文,輯錄陸淳《春秋集傳纂例》、《辨疑》和《微旨》中相關的趙匡之說,作為該條經文的解說。其疏誤之處有:其一,如上所論,趙匡《春秋闡微纂類義統》本是義例之作,不應以經解的形式編排;其二,從陸淳三書中廣集趙匡之說,皆歸至《春秋闡微纂類義統》名下,顯示出馬國翰同《全唐文》編者一樣,也持有認為趙匡損益啖助著作所成者即是此書的錯誤之見。其三,即便就具體經解而言,馬氏所輯也如同其輯佚啖助《春秋集傳》一樣,存在著將《纂例》中的例說當作具體的經文解說以及輯錄不全等缺誤。
三、 陸淳的《春秋》學著作
(一)《春秋集傳》、《春秋集傳辨疑》、《春秋逸傳》和《春秋集傳纂例》。據陸淳《春秋集傳纂例》卷一《修傳終始記第八》記載,他和啖異躬自繕寫啖助遺著、“共載以詣趙子”、請趙匡損益后,“淳隨而纂會之,至大歷乙卯歲而書成”。陸淳的這一“纂會”工作,可分為“重修集傳”和纂合例說兩部分。
關于“重修集傳”,陸淳在《春秋集傳纂例》卷一《重修集傳義第七》中作過詳細敘述:
(啖助)取舍三傳,或未精研,《春秋》綱例,有所遺略。及趙氏損益,既合《春秋》大義,又與條例相通。誠恐學者卒覽難會,隨文睹義,謂有二端,遂乃纂于經文之下,則昭然易見。其取舍傳文,亦隨類刊附。又《春秋》之意,三傳所不釋者,先生悉于注中言之,示謙讓也,淳竊以為既自解經,理當為傳,遂申己見,各附于經,則《春秋》之指朗然易見。……三傳義例雖不當者,皆于《纂例》本條書之,而論其棄舍之意;其非入例者,即《辨疑》中論之。……其無經之傳,《集傳》所不取而事有可嘉者,今悉略出之,隨年編次,共成三卷,名曰《春秋逸傳》,則《左氏》精華無遺漏矣。
可見陸淳之所為:(1)統合啖助擇取而又經趙匡損益的三傳傳文,作為“新傳”列于經文之下;(2)將啖助、趙匡對三傳傳文的辨正,“隨類刊附”;(3)將原先存于注中的啖助的經文解說,(連同趙匡解說),作為傳而列于經文之下;(4)《春秋集傳》所取舍的三傳傳文,符合義例規范的,皆于《纂例》相關條目言之,不符合義例規范的,著《辨疑》以論之;?(5)對于《左傳》“無經之傳,《集傳》所不取而事有可嘉者”,“悉略出之”而集為《春秋逸傳》。
這看似除卻編成《春秋逸傳》,從而解決了一個自啖助起就存在的如何對待《左傳》無經之傳的問題外,陸淳只是纂會啖助和趙匡之說而無所創作。其實不然,雖然陸淳編撰的《春秋集傳》已久佚,我們無從籍之來了解他的創作狀況,但是從流傳下來的與《春秋集傳》有著密切關聯的《春秋集傳辨疑》中,我們可以看到除啖、趙之說外,還有一些是陸淳的論說。如《春秋集傳辨疑》卷一隱公“七年,叔姬歸于紀”、“十年,公會齊侯、鄭伯于中丘”條分別云:
《穀梁》曰:不言逆,何也?逆之道微,無足道焉爾。按:不言逆者,皆夫自逆也。不書者,常事不書也。
《左氏》曰:盟于鄧。按:此文與經不合,故不取。
這兩條論說,都未標“啖子曰”或“趙子曰”,而作為按語書之,當是陸淳所自作。第一條論《穀梁》釋經之誤,第二條說《左傳》所云與經不合,皆是解釋《春秋集傳》何以不取這兩條傳文。由其解釋,可知此兩條傳文之舍棄,很可能是由陸淳所為。也就是說,陸淳編撰《春秋集傳》,除卻纂會啖、趙所取的傳文外,他還做過一些取舍傳文的工作。
關于纂合例說,是指陸淳纂合啖助、趙匡的例說,撰成《春秋集傳纂例》。如陸淳《春秋集傳纂例序》云:
啖子所撰《統例》三卷,皆分別條疏,通會其義;趙子損益,多所發揮,今故纂而合之。有辭義難解者,亦隨加注釋,兼備載經文于本條之內,使學者以類求義,昭然易知。其三傳義例,可取可舍,啖、趙俱已分析,亦隨條編附,以袪疑滯。名《春秋集傳纂例》,凡四十篇,分為十卷云。[6]6239
可見,如同陸淳纂會啖助《春秋集傳集注》和趙匡對它的損益而編成《春秋集傳》一樣,他纂合啖助《春秋統例》和趙匡的損益,編撰成《春秋集傳纂例》。同《春秋集傳》一樣,《春秋集傳纂例》中也包含著陸淳的創作。如上文所論及,《春秋集傳纂例》除纂會啖、趙例說外,也載有陸淳補充的例說。此外,陸淳的創作之處至少還有:一,于“辭義難解”之處,隨加注釋,這既包括在經文下略引五家(左、公、穀、啖、趙)之傳以釋之,也包括在經文之外的解說中廣加注釋;二,在例目之內“備載經文”,即對啖助、趙匡雖設例目但所集經文尚不夠全面者,陸淳作了詳備的補充、完善。
由上述可見,陸淳至代宗“大歷乙卯歲”(大歷十年,775年)所編撰成的《春秋》學著作有:《春秋集傳》、《春秋逸傳》三卷、《春秋集傳辨疑》和《春秋集傳纂例》十卷。其中前二書已久佚,后二書現存。
(二)《集注春秋》。由呂溫《代國子陸博士進<集注春秋>表》可知,陸淳還撰有一部《集注春秋》:
臣不揣蒙陋,斐然有志,思窺圣奧,仰奉文明。以故潤州丹陽縣主簿臣啖助為嚴師,以故洋州刺史臣趙匡為益友,考《左氏》之疏密,辨《公》、《穀》之善否,務去異端,用明本意。助或未盡,敢讓當仁;匡有可行,亦刈其楚。輒集注《春秋》經文,勒成十卷。上下千載,研覃三紀,元首雖白,濁河已清。?
呂溫是陸淳的弟子,這是他代陸淳撰寫的進書表。關于陸淳這次進書的時間,由此表題中的“國子陸博士”及文中的“臣官忝國學”語,可知當在他任國子博士時。《舊唐書·陸質傳》敘述其仕途經歷云:“陳少游鎮揚州,愛其才,辟為從事。后薦于朝,拜左拾遺。轉太常博士,累遷左司郎中,坐細故,改國子博士,歷信、臺二州刺史。”因未有明確的記載,陸淳任國子博士的時間不明,但由此敘述,可知當在他任職左司郎中和信州刺史之間。據《舊唐書》卷二六《禮儀志》載,貞元十一年(795年)七月“二十六日,左司郎中陸淳奏曰:……”,可知此時陸淳尚在左司郎中任上。楊慧文根據呂溫《祭陸給事文》中語“既而各淪風波,秦吾(吳)索居,迫屑無余;公高翔海郡”,以及溫父呂渭卒于貞元十六年一事,確定陸淳外任信州刺史的時間為貞元十六年(800年)左右,[7]此說可從。也就是說,在貞元十一年至十六年之間的某個時段內,陸淳任國子博士,期間,?他向德宗進獻了《集注春秋》。該書已久佚。
這里的問題是,陸淳的這部《集注春秋》與他在大歷十年編成的《春秋集傳》是什么關系?是否是同一部書?長久以來,學者多視此二書為同一部書,?不作區別,戶崎哲彥卻認為它們是兩部不同的書,依據有三:
其一,若認為此二書為一,“這就與《代陸進書表》中的‘(啖)助或未盡敢讓當仁,(趙)匡有可行,亦刈其楚。即《集注春秋》經文,勒為十卷。上下千載,研覃三紀的內容發生矛盾”。此矛盾是指:由《進書表》所云,可知“《集注春秋》是經趙匡的損益而成的”,而《春秋集傳》卻出自陸淳。
其二,陸淳“《重修集傳義》有‘《春秋》之意,三傳所不釋者,先生(啖助)悉于注中言之,示謙讓也。(陸)淳竊以為自解經,理當為傳。[……]啖氏本云:《集傳集注》已明集古人之說而掇其善者也。今作傳者,但以釋經之義不合在注中,標以啖氏。所以別于《左氏》、《公》、《穀》耳。其義亦不異于《集注》也。所以《重修集傳》是原先啖助在《集傳集注》中以自說加入注中的,由陸淳把其中直接解經的升格為傳而重修的,在這個意義上,與《集注春秋》性質不同”。
其三,“如果是同一書,相當于《集注春秋·序》的《重修集傳義》被收入于《纂例》,所以其制作必須是在《纂例》之前或平行的編纂。”然而,據呂溫《進書表》題中的“國子博士”及文中的“臣官忝國學”、“上下千載,研覃三紀”,可知《集注春秋》“應該是陸淳為國子博士時的進書”,時間當在貞元十一年(795年)之后。?
戶崎氏認為陸淳《春秋集傳》和《集注春秋》當為二書的看法極具合理性,但他認為“《集注春秋》是經趙匡的損益而成的”的看法是錯誤的,他的論證也頗有疏誤:
首先,上列第一條依據中的戶崎氏引文,理解、點斷皆誤,合理的點斷當為:“助或未盡,敢讓當仁,匡有可行,亦刈其楚。即集注《春秋》經文,勒為十卷。上下千載,研覃三紀。”這是陸淳自云他對于啖、趙當仁不讓而損益其解說,集注《春秋》經文而成此書。可知此書絕非“是經趙匡的損益而成的”,而是由陸淳損益啖、趙之說而撰成,與“重修《集傳》”的作者并非不一致,因此戶崎氏這一從不同作者入手來證明它們當為二書的論證不能成立。
其次,上列第二條依據中的戶崎氏引文,亦有點斷未妥之處,合理的點斷為:“啖氏本云《集傳集注》,已明集古人之說而掇其善者也。今作傳者,但以釋經之義不合在注中,標以啖氏,所以別于《左氏》、《公》、《谷》耳,其義亦不異于集注也。”其中“集傳集注”可標作啖助的著作《集傳集注》,但后一個“集注”,當是指編撰體例,不應理解為著作,因為陸淳寫此《重修集傳義》時,其《集注春秋》還遠未成書。
再次,《重修集傳義》是陸淳關于《春秋集傳》修撰做法的說明,可視為《春秋集傳》的《序》,而不應是《集注春秋》的《序》。
我們認為,陸淳的《春秋集傳》和《集注春秋》確是兩部不同的書,依據在于:
1.如上所論及,陸淳《春秋集傳》撰成于代宗“大歷乙卯歲”(775年),而其《集注春秋》則在貞元十一年(795年)以后成書,二者在撰成時間上相隔懸殊。柳宗元《唐故給事中皇太子侍讀陸文通先生墓表》云:陸淳“既讀書,得制作之本,而獲其師友。于是合古今,散同異,聯之以言,累之以文。蓋講道者二十年,書而志之者又十余年,其事大備,為《春秋集注》十篇,《辨疑》七篇,《微旨》二篇。”[8]209此處所謂的“講道者二十年”和“書而志之者又十余年”,如果是前后關系,則自陸淳初從啖助受學的肅宗上元元年(760年)算起,至代宗大歷十四年(779年),為陸淳“講道”的時段,其中包括了自大歷五年至十年陸淳整理啖助遺著、請趙匡損益進而纂會啖趙之說而成《春秋集傳》等書的這五年時光,他“書而志之”的“十余年”,則在大歷十四年以后,而這正與上文所論《集注春秋》的撰成時間相合;如果是泛稱,則去除已知的自大歷五年至十年陸淳整理遺著、纂會著書的五年,尚有近十年的“書而志之”時間,期間,陸淳必有新作,而其中就應包括這部《集注春秋》。
2.《春秋集傳》中雖不乏陸淳的創作,但主體部分還是抄錄、纂集的啖助、趙匡之作。而《集注春秋》,如上引呂溫《代國子陸博士進<集注春秋>表》云,乃是由陸淳“考《左氏》之疏密,辨《公》、《穀》之善否,務去異端,用明本意。助或未盡,敢讓當仁;匡有可行,亦刈其楚。輒集注《春秋》經文”而成。即《集注春秋》是由陸淳創作而成,雖然它汲取了啖、趙及三傳的合理解說。
3.前引陸淳《重修集傳義第七》云:“《春秋》之意,三傳所不釋者,先生悉于注中言之,示謙讓也,淳竊以為既自解經,理當為傳,遂申己見,各附于經。”可知陸淳對于《春秋》“傳”、“注”體例的區分,極為明確,因此對于《春秋集傳》、《集注春秋》書名中的“集傳”、“集注”,決不會不作分別而混同之,因為這一名稱差別很可能表示二書在體例上有所不同。如上所論及,陸淳《春秋集傳》條目的基本格式是:在每條經文之下,依次列有(1)啖助、趙匡及陸淳摘取的三傳傳文,(2)啖助和趙匡的經解,(3)啖助、趙匡及陸淳的取舍三傳之義。從陸淳《春秋微旨》所引“啖氏曰”、“趙氏曰”來看,其中啖助、趙匡的經解多從總體上解說某條經文。對于《集注春秋》,從呂溫代書的《進<集注春秋>表》特意云“輒集注《春秋》經文”來看,其條目的基本格式,很可能是在每條經文之下,列有從經文的字詞入手,通過摘取三傳及啖助和趙匡之說、再補以陸淳已說而對其所作的注解,或還附有在此基礎上形成的總體性解說。
4.據柳宗元所作陸淳《墓表》云,及陸淳“《春秋集注》十篇,《辨疑》七篇,《微旨》二篇”“出焉,而先生為巨儒。用是為天子爭臣,尚書郎、國子博士、給事中、皇太子侍讀”。[8]209可知陸淳憑其《春秋》學著作而獲得極大聲譽,其學亦得到朝廷認可;而且“永貞革新的盟友”柳宗元、韓泰、韓曄、凌準、呂溫等,皆曾師事或私淑于他。陸淳如此崇高的學術聲譽和地位,僅靠纂會啖助、趙匡之說而于“大歷乙卯歲”(775年)成書的《春秋集傳》、《纂例》和《辨疑》等書,未必就能夠達成,而必定有賴于他自己的著作和學說。事實上,陸淳去逝后他備受柳宗元等人推崇的著作中,如《墓表》所示,就有《春秋集注》。再如柳宗元《答元饒州論春秋書》云:“《春秋》之道久隱,而近乃出焉。京中于韓安平(泰)處始得《微指》,和叔(呂溫)處始見《集注》,恒愿掃于陸先生之門。”[8]819所提到的也有此書。
學術界還有一個流傳久遠的觀點,認為陸淳《集注春秋》即是其《春秋集傳纂例》之異名,二者是同一部書。如清人何焯(1661-1722年)《義門讀書記》于柳宗元《陸文通先生墓表》中語“為《春秋集注》十篇”下注云:“《新唐書》:助卒,質與其子異裒錄助所為《春秋集注》、《總例》,請匡損益,質纂會之,號《纂例》。蓋今所傳《纂例》者,即《集注》之異名也。”?于柳宗元《答元饒州論春秋書》中語“盡得《宗指》、《辨疑》、《集注》等一通”下注云:“《集注》豈《纂例》之異名耶?”?
楊慧文亦持此說,在“今人皆以《纂例》十卷和《集注》十篇,兩者卷數相合,因而斷為《纂例》即《集注》”之外,另出論據云:“我們又查陸質所寫《重修集傳義》(《纂例》卷一),其中說:‘啖氏本云《集傳集注》,已明集古人之說,而掇其善者,今作《傳》者,但以釋經之義不合,在于注中標以啖氏,所以別于左氏公谷耳,其義亦不異于集注也。從‘其義亦不異于集注也這句話,可見在陸質看來,《春秋集傳纂例》與《春秋集注纂例》兩者是一個意思,而貞元十二年陸質向德宗進獻的‘集注春秋經文十卷,無疑就是今天所見的《纂例》,或者最早的書名便是《春秋(啖)趙集注纂例》,簡稱《春秋集注》或《集注》,后來改為今名。”[7]
陳光崇也接受了何焯之說,且作論證:依前引《全唐文》所載陸淳《春秋集傳纂例序》和呂溫《代國子陸博士進集注春秋表》所述這兩部書的修撰情況“相同”,認為兩書“內容完全相同”;“據《進書表》說,《集注春秋》‘覃延三紀而后成書,那么此書開始編撰當在大歷初期。《修傳始終記》也載明《春秋集傳纂例》始撰于大歷之初,彼此編撰的時間又相同。而且兩書各為十卷,卷數也相同。這就可以證明《集注》與《纂例》本為一書。”?
由前文所述,我們知道陸淳《春秋集傳纂例》和《集注春秋》不僅撰成時間相差二十余年,而且一部是義例之作,一部是經文注解,內容體例完全不同,二者絕不是互為異名的同一部書。何焯之所以得出這一錯誤認識,是因為他將《新唐書·啖助傳》所載陸淳與啖異裒錄的啖助遺著《春秋集注總例》,理解為《春秋集注》、《總例》二書,又將柳宗元《答元饒州論春秋書》中所說的陸淳《春秋集注》,與此“《春秋集注》”混為一談,遂視經趙匡損益后由陸淳纂會成的《春秋集傳纂例》,與此“《春秋集注》”相承相合。其實,此傳文中的“《春秋集注》”,乃是啖助《春秋集傳集注》的略稱,“春秋集注”、“總例”非為二書,實是《春秋集注總例》,如此方可與傳文所云基于它而形成的義例著作《春秋集傳纂例》相一致;且如前所論,柳宗元《答元饒州論春秋書》中所說的陸淳《春秋集注》,與傳文中的“《春秋集注》”是作者和撰成時間都不同的兩部書。
楊慧文論證的差誤,在于他認為陸淳“重修集傳”就是編纂了現存的《春秋集傳纂例》、《春秋集傳辨疑》和《春秋微旨》三書;如上所引,遂將《重修集傳義》中語作了錯誤的理解、點斷,視之為陸淳關于《春秋集傳纂例》和《春秋集注纂例》“兩者是一個意思”的說明;又將陸淳向德宗進獻的《集注春秋》與《春秋集注纂例》相比附,進而認為《春秋集注》即是《春秋集傳纂例》。其實,如前所論,陸淳“重修集傳”是對經趙匡損益過的啖助《春秋集傳集注》重加修訂,而成《春秋集傳》,上引《重修集傳義》中語即是對《春秋集傳》修撰做法的說明,《纂例》、《辨疑》和《微旨》皆為陸淳所另撰;《春秋集傳纂例》與陸淳向德宗進獻的《集注春秋》在內容體例、撰成時間上都不相同。
陳光崇的論證亦頗有疏誤:《春秋集傳纂例序》和《進集注春秋表》所云相同的是兩書的來源和損益次第,而于所撰書已明確標出不同——前者是義例之作,而后者是“集注《春秋》經文”之作,內容體例完全不同;如前注戶崎哲彥所論,《進書表》所云陸淳《集注春秋》“覃延三紀”而后成書,其起始時間當自陸淳始從啖助受學的肅宗上元元年(760)算起,而陸淳《春秋集傳纂例》撰作于代宗大歷五(770年)至十年(775年)間的后期,二者著手編撰的時間并不相同;二書卷數相同,亦決不可作為定其是同一部書的依據。
(三)《春秋微旨》。陸淳現存著作中還有一部《春秋微旨》。關于這部書,有三個存疑的問題:一是它與啖助《春秋集傳集注》的關系及其撰成時間;二是該書的書名問題;三是該書的卷數問題。
關于第一個問題,戶崎哲彥認為,“《纂例》、《辨疑》中不見《微旨》書名,恐為大歷十年(七七五)以后之作”。[2]474楊慧文卻認為“陸質是在完成《纂例》一書以后,再以啖助《春秋集傳集注》為基礎又作一分為二,形成《辨疑》和《微旨》二書”;之后,經不斷修改,他在“貞元十六年前后外任刺史期間才把《辨疑》和《微旨》兩書最后定稿”。[7]
確如戶崎氏所言,陸淳《纂例》、《辨疑》中未提及《微旨》。如前文所引,《纂例》卷一《重修集傳義第七》卻提到了《纂例》、《辨疑》和《春秋逸傳》:“三傳義例雖不當者,皆于《纂例》本條書之,而論其棄舍之意;其非入例者,即《辨疑》中論之……其無經之傳,《集傳》所不取而事有可嘉者,今悉略出之,隨年編次,共成三卷,名曰《春秋逸傳》。”《纂例》和《辨疑》是輔通《春秋集傳》之作,《春秋逸傳》乃編次《集傳》所不載的《左傳》嘉事。在這篇遍說與《春秋集傳》相關著作的文章中,陸淳卻未提及《微旨》,這似乎表明他于大歷十年(775年)修撰成的著作中,并沒有《微旨》一書。也就是說,該書的撰作與陸淳纂會啖、趙著作而成《春秋集傳》無關。《春秋微旨》卷上前附《序》中的陸淳語,似可說明《微旨》的撰作當在大歷十年之后:
今故掇其微旨,總為三卷。……其有與我同志、思見唐虞之風者,宜乎齊心極慮于此,得端本清源之意。而后周流乎二百四十二年褒貶之義,使其道貫于靈府、其理浹于事物,則知比屋可封、重譯而至,其猶指諸掌爾。宣尼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矣。豈虛言哉!豈虛言哉!?
陸淳于此表達了《春秋微旨》的意義,其中極為強烈的現實關懷和積極的用世之意,與《春秋集傳纂例》卷一所收陸淳文章體現出的對啖、趙學說忠實編纂和謙恭對待的觀念相比,明顯不同。呂溫《祭陸給事文》云陸淳“德宗旁求,始賓明庭。拔乎其倫,聿駿有聲,實欲以至公大當之心沃明主之心,簡能易知之道大明主之道”。?可知陸淳在德宗建中年間(780-783年)入朝為官伊始,即憑其學說識見發為聲譽,且欲得君行道。其后雖“難得易失,怡然退保”,但“發吾君聰明、躋盛唐于雍熙”仍是他一貫秉持的志愿。而《微旨》序言中的用世觀念正與此相契合,這似可證明《微旨》當撰作于大歷十年之后,甚至是建中年間陸淳入朝為官之后。
關于該書的撰成時間,戶崎哲彥認為從大歷十年開始撰作,至貞元十一年(795年)完成。[2]490如上引文,楊慧文卻認為陸淳“貞元十六年前后外任刺史期間才把《辨疑》和《微旨》兩書最后定稿”。呂溫《祭陸給事文》中有語云:“既而各淪風波,秦吳索居,某非出非處,迫屑無余。公高翔海郡,與道虛徐,猶念垂訓,研覃若初。作君臣得失之圖,成《春秋》不刊之書。”是謂陸淳于貞元末外任信、臺二州刺史期間曾撰成《春秋》著作。陸淳晚年所撰《春秋》學著作中,《集注春秋》在此前他任國子博士時已進獻朝廷,則此時所成的“《春秋》不刊之書”,抑或就是《春秋微旨》。又,柳宗元《答元饒州論春秋書》云:“京中于韓安平處始得《微指》,和叔處始見《集注》,恒愿掃于陸先生之門。及先生為給事中……始得執弟子禮。”此可證貞元二十一年初陸淳從臺州被召還為給事中前,其《春秋微旨》已撰成,且已在京中流傳。
關于史志書目所載該書書名之差異,清人周中孚曾在讀海昌陳氏義和堂刊巾箱本《春秋集傳微旨》時做過梳理:
《四庫全書》著錄無“集傳”二字,《新唐志》、《讀書志》及朱氏《經義考》俱同。《崇文目》、《通志》、《宋志》俱作《集傳春秋微旨》(原注:《宋志》“傳”誤為“注”)。焦氏《經籍志》作《春秋集傳微旨》,與今本同。?
此名稱差異,并非僅僅出于流傳過程中的無謂改刪,其中或蘊含著對該書體例、依附關系等的不同認識:《崇文總目》等所錄前有“集傳”二字,意在標示該書的“集傳”體例;《宋志》所錄前加“集注”二字和《國史經籍志》等所錄于“春秋”后加“集傳”二字,標示《微旨》之所出及其與陸淳《集注春秋》、《春秋集傳》的輔通關系,如前引楊慧文“(陸淳)以啖助《春秋集傳集注》為基礎又作一分為二,形成《辨疑》和《微旨》二書”說,即沿依了這一思路;《新唐志》等所錄名為“春秋微旨”,則標示著該書的獨立性。據陸淳《春秋微旨序》云,其內容是就《春秋》“事或反經而志協乎道、跡雖近義而意實蘊奸、或本正而末邪、或始非而終是”之介于疑似之間者,并委曲發明,獨立成書,與陸淳《春秋集傳》、《集注春秋》之撰作無關。其基本體例,是在經文條目下,先列三傳,次列啖、趙解說,最后以“淳聞于師曰”起文附列陸淳己說,故稱之為“集傳”,當屬恰當。因此,此書名為“集傳春秋微旨”,最為合理,“春秋微旨”可視為簡稱,而《宋志》“集注春秋微旨”和明代焦竑《國史經籍志》以后的“春秋集傳微旨”之稱,則易生誤解。
關于該書的卷數,柳宗元《陸文通先生墓表》云“《微指》二篇”,《新唐志》、《崇文總目》、《直齋書錄解題》、《玉海》等皆作二卷,《中興館閣書目》、《通志》、《宋志》等皆作三卷,《郡齋讀書志》卻記作六卷。如前引《春秋微旨序》,陸淳實自稱“掇其微旨,總為三卷”。《郡齋讀書記》所記六卷,或出于所據版本卷數之分析,而對于二卷與三卷記載的差異,四庫館臣認為“或校刊柳集者誤三篇為二篇,修《唐書》者因之”,[1]213遂使以后書目相沿而致誤。此說可從,當以三卷為確。
(四)《春秋宗旨》。柳宗元《答元饒州論<春秋>書》提到他所見到的陸淳著作:
京中于韓安平處始得《微指》,和叔處始見《集注》,……復于亡友凌生處盡得《宗指》、《辨疑》、《集注》等一通。
可知陸淳著作中似有一部名為《春秋宗旨》者。但是“蔣之翹本《柳集》文中《宗旨》作《微旨》”,[2]473這一改動,顯示出蔣氏不認為“宗旨”是另外一書,而是“微旨”的字誤。戶崎哲彥卻認為是陸淳(或啖助)的另一著作:
《纂例》卷一有《春秋宗指議第一》,似乎有《宗旨》一書的存在。《纂例》卷一收入八篇,……具有總論的性質。而且各篇又等于是個別書的序文,感覺是將其輯錄而成一卷的。另據考證,《啖氏集傳集注第三》相當于啖助撰《春秋集傳集注》的序,《啖氏集注義例第四》相當于其凡例,《趙氏集傳損益義第五》相當于趙匡撰《春秋闡微類纂義統》的序,《重修集傳義第七》相當于陸淳撰《重修春秋集傳》的序。如果確實如此,《春秋宗旨議第一》或是《春秋宗指》的序,或者自身曾作一篇獨立的論文而通行,雖然不能速斷。但是我認(為)與《柳集》所云乃同一物,因此無需像蔣之翹本那樣整合為《微旨》。《春秋宗旨》的內容是陸淳介紹啖助的學說,如果曾經作為獨立的論文而通行,那么也可以看作是啖助的著作。[2]473
除《趙氏集傳損益義第五》當是趙匡對于損益啖助《春秋集傳集注》所作的說明,而不應是其義例著作《春秋闡微類纂義統》的序外,引文中戶崎氏其余的“序文”、“凡例”說大體可信,但據此規律不可簡單推得“《春秋宗旨議第一》或是《春秋宗指》的序”。因為《春秋宗指議第一》已完整記述了啖助對《春秋》宗旨的認識,假若它僅是一篇序言,很難想象其本書的內容會是什么——對《春秋》宗旨的闡述屬于總論,畢竟不同于經解之鋪陳。又,認為此《宗旨》或即是“自身曾作一篇獨立的論文而通行”的《纂例》卷一中的《春秋宗指議第一》,這一看法本來就是無史料可證的臆測,其成立邏輯亦存疑點:其一,《春秋宗指議第一》與《纂例》卷一啖助的其他文章及趙匡的文章、乃至《纂例》卷二后的本文一樣,文中一些文字后都載有陸淳的注。這種形式上的統一,說明陸淳不晚于大歷十年而編成的《纂例》中,就包括這八篇歸為卷一的文章。問題是,既然《春秋宗指議第一》已收入《纂例》,為何還要作為“一篇獨立的論文而通行”?其二,《春秋宗指議第一》除第一段解釋“此經所以稱‘春秋者”為陸淳所加外,其余內容是啖助對《春秋》宗旨的論說,趙匡和陸淳對《春秋》宗旨的認識與之有異,分別見于《纂例》卷一《趙氏損益義第五》和《春秋微旨序》。既然陸淳曾纂會啖、趙之說,且晚年更重自立為說,那么為何作為“一篇獨立的論文而通行”的僅是啖助《春秋宗指議第一》而無趙匡及其自己的《春秋》宗旨說?凡此,可見戶崎氏所持的“宗旨”為陸淳(或啖助)著作的觀點尚缺乏堅實的依據,就目前所見史料而言,如蔣之翹一樣視之為“微旨”字誤當更為穩妥。
結論
由上論述,可以得出如下結論:
1.啖助著有《春秋集傳集注》和《春秋統例》。前者的基本體例為:在《春秋》經文之后,列載所摘取的三傳傳文;在傳文之后,附有對不當傳文的辨駁,以及啖助的經文解說,是謂“注”,它雜糅了舊注和啖助己說。馬國翰不僅誤分之為《集傳》、《集注》二書,而且所輯啖助《春秋集傳》條文中多有未妥者。后者是一部義例之作,或被稱作“《春秋例統》”,《新唐書·啖助傳》所謂的“《春秋集傳總例》”與之實為一書。
2.趙匡全面損益了啖助的《春秋集傳集注》和《春秋統例》。對于前者的損益,他不是直接刪削、補充和替換啖助原文,而是于啖助原文條目之外,依據原體例和自己的見解,重新取舍三傳、辨正傳文、解說經義。其所成《春秋集傳集注》損益稿,或名為《春秋闡微》。基于啖助《集傳集注》和《統例》二書,趙匡撰成一部義例著作《春秋闡微纂類義統》,以輔通《集傳集注》損益稿。馬國翰和《全唐文》編者等都誤認為趙匡損益啖助著作所成者即是《春秋闡微纂類義統》,而忽略了其更為重要的《集傳集注》損益稿。
3.至唐代宗大歷十年(775年),陸淳纂會啖助、趙匡的著作,編撰成《春秋集傳》、《春秋集傳纂例》和《春秋集傳辨疑》,且集《春秋集傳》所不取的《左傳》嘉事為《春秋逸傳》。《春秋集傳》的編撰體例,依仿啖助《春秋集傳集注》,但有所變更:將啖助置于“注”中的經解,以及趙匡的經解,與三傳傳文相并列而為傳。陸淳任國子博士時所進的《集注春秋》,既非與《春秋集傳》為同一書,也非《春秋集傳纂例》之異名,而是由他另行創作而成。陸淳《春秋微旨》很可能撰成于他任信、臺二州刺史期間,與他之前纂會啖、趙著作而成《春秋集傳》無關。這顯示出陸淳《春秋》學的創造性和個人成就。柳宗元《答元饒州論<春秋>書》所提到的陸淳著作“《宗旨》”,應是“《微旨》”字誤,非另為一書。
注釋:
①載《彥根論叢》第二四〇號(1986年10月),第87-110頁。譯文載《中國文哲研究通訊》第十一卷第二期(2001年6月),第31-50頁;又載林慶彰、蔣秋華主編《啖助新春秋學派研究論集》,臺北:中研院文哲所,2002年,第468-469頁。
②載《山東大學學報》1988年第3期;又載林慶彰、蔣秋華主編《啖助新春秋學派研究論集》,第113-126頁。
③載中國唐史學會編《中國唐史學會論文集》,西安:三秦出版社,1993年,第206-213頁;又載林慶彰、蔣秋華主編《啖助新春秋學派研究論集》,第61-72頁。
④東吳大學中國文學系碩士學位論文,1999年,
⑤啖助《啖氏集傳注義第三》,見陸淳《春秋集傳纂例》卷一,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⑥關于二書的存在形態,楊慧文認為“啖助的舊稿名為《春秋集傳集注》,另又有《統例》附于后面”(見楊氏作《陸質生平事跡考——柳宗元交游考》),但此“附后”說缺乏材料依據,本文不取,仍視之為兩部獨立的書。
⑦陸淳《春秋集傳辨疑凡例》,陸淳《春秋集傳辨疑》前附,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⑧這一說法易使人誤解為啖助于“注”中所解釋的僅是“三傳所不釋”之經,即無傳之經,其實不然,陸淳之意是三傳所未釋及的《春秋》經文之意,啖助都在注中做出了解釋。
⑨啖助《啖氏集注義例第四》,見陸淳《春秋集傳纂例》卷一。
⑩如下文所論,陸淳編撰《春秋集傳纂例》,曾對啖助《統例》及趙匡損益稿例目中的經文作過補充,故此處云“部分經文”為確。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未轉錄陸淳于每條末所作的注解。
?章群《啖、趙、陸三家<春秋>之說》,見林慶彰、蔣秋華主編《啖助新春秋學派研究論集》,第74頁。另外如劉乾云:“啖助死后,陸淳同啖助的兒子啖異,攜啖助著述請教趙匡,然后由陸淳會總編纂。又經五年,到大歷十年乙卯歲(七七五)成書,即現在我們尚能看到的《春秋集傳纂例》十卷。”(劉氏作《論啖助學派》,見林慶彰、蔣秋華主編《啖助新春秋學派研究論集》,第5頁)賴亮郡云:“(啖)助歿后,淳攜其遺稿請益友趙匡加以損益。代宗大歷十年(七七五),淳隨啖、趙二人之說而纂會之,成《春秋集傳纂例》十卷、《春秋集傳辨疑》七卷。”(賴氏作《中唐新<春秋>學對柳宗元的影響》,見林慶彰、蔣秋華主編《啖助新春秋學派研究論集》,第132頁)是皆忽略了陸淳纂會啖助《春秋集傳集注》和趙匡損益稿而編成《春秋集傳》。
?吉原文昭《關于唐代<春秋>三子的異同》,見林慶彰、蔣秋華主編《啖助新春秋學派研究論集》,第345頁。按,其中所謂的“晁公武曾就《統例》、陳振孫曾就《集傳集注》和《統》(例)進行過評論”,當指晁公武《郡齋讀書志》于陸淳“《春秋纂例》十卷”條、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于陸淳“《春秋集傳纂例》十卷、《辨疑》七卷”條引述相關序說而說及啖助《統例》和《春秋集傳集注》;所謂的“但這些評論已并不存在”,很可能翻譯有誤,實際意思當是指啖助的這兩部書并不存在。
?朱剛《從啖助到柳宗元的“堯舜之道”》,見林慶彰、蔣秋華主編《啖助新春秋學派研究論集》,第185頁注①。又,朱剛在其著作《唐宋“古文運動”與士大夫文學》(復旦大學出版社,2013年)第二章《“古文運動”與“新儒學”的進展》中,引錄了一段陸淳《春秋集傳微旨》卷上中的“淳聞于師曰”文字,認為“此段議論,原來或在啖助的《春秋集傳》里,或為陸淳從啖助處耳聞”(第48頁)。可見他對《春秋集傳微旨》中“淳聞于師曰”之來源的看法,后來有所改變。
?或稱“啖子云”、“啖氏云”、“啖氏曰”,本文不煩作說明,一并以最常見的“啖子曰”稱之。
?陸淳《春秋集傳微旨》卷上,《學津討原》本。
?陸淳《春秋集傳纂例》卷二“婚姻例第十三”。
?前引啖助《集傳注義》云“又撮其(《春秋集傳集注》)綱目,撰為《統例》三卷,以輔《集傳》通經意焉”,可知凡例亦出自《春秋集傳集注》,但這類凡例概說,難以確定其具體當歸至哪條經文,更不能視之為某條經文的全部解說。
?陸淳自道曾“秉筆執簡侍于啖先生左右十有一年”,又稱“以故潤州丹陽縣主簿臣啖助為嚴師,以故洋州刺史臣趙匡為益友”(呂溫:《代國子陸博士進<集注春秋>表》,呂氏著《呂衡州文集》卷四,《粵雅堂叢書》本),故其所聞之“師”,必指啖助無疑。
?陸淳《春秋集傳微旨》卷上。
21.陸淳《修傳始終記第八》,陸氏著《春秋集傳纂例》卷一。
22.楊慧文亦指出:“以后趙匡又作所謂‘損益的工作,這并非改變原來的體例,也不是刪改啖助的觀點,而是在此基礎上‘損益三傳,又附上他自己的見解。”(見楊氏作《陸質生平事跡考——柳宗元交游考》)
23.陳光崇云:“趙匡著有《春秋闡微纂類義統》十卷……自述其撰述經過云:‘啖先生集三傳之善,以說《春秋》,……惜其經文大意,或未標顯;傳之取舍,或有過差。……予因尋繹之次,心所不安者,隨而疏之。(《春秋集傳纂例》卷一《趙氏損益義》第五)這表明趙氏此書是在啖著的基礎上自述所得之作。”(陳氏作《中唐啖趙學派雜考》,見林慶彰、蔣秋華主編《啖助新春秋學派研究論集》,第64頁)是亦誤將趙匡的損益、撰著稿全歸至《春秋闡微纂類義統》之下。
24.這些例目內,無其他例目中常見的“啖子曰”或“趙子曰”,而或標“陸淳曰”,或自設問答,據此可斷定這些例目的設立及其解說,乃由陸淳所為。
25.陸淳《春秋集傳纂例》卷五。
26.陸淳《重修集傳義第七》,陸氏著《春秋集傳纂例》卷一。
27.陸淳《重修集傳義第七》云:“三傳義例雖不當者,皆于《纂例》本條書之,而論其棄舍之意。”這是《春秋集傳纂例》正文中唯一一次提及此書。
28.程顥、程頤:《河南程氏文集》卷二,見《二程集》,中華書局,1981年,第466頁。按:此敘述似將《義統》歸為陸淳的著作,鄭樵《通志》卷六三“《春秋》”亦署此書作者為陸淳,且歸之入“傳論”類而非“條例”類,此歧異之原因,尚待進一步考索。
29.即“三傳義例雖不當者,皆于《纂例》本條書之,而論其棄舍之意;其非入例者,即《辨疑》中論之”。其意思稍嫌隱晦,更明確的說法見《春秋集傳辨疑·凡例》:“《集傳》取舍三傳之義,可入條例者于《纂例》諸篇言之備矣。其有隨文解釋、非例可舉者,恐有疑難,故纂啖、趙之說,著《辨疑》。”
30.呂溫:《代國子陸博士進<集注春秋>表》,呂氏著《呂衡州文集》卷四。
31.戶崎哲彥認為,呂溫《代國子陸博士進<集注春秋>表》中“有‘上下千載,研覃三紀,意思是陸淳師事啖助,鉆研有著千年研究史的《春秋》學,三紀即三十六年。因此從入門的上元元年(760)算起,經過三十六年就是貞元十一年(795)”(戶氏作《關于中唐的新<春秋>學派——以其家系、著作、弟子為中心》,見林慶彰、蔣秋華主編《啖助新春秋學派研究論集》,第478-479頁),這也就是陸淳撰成《集注春秋》的大約時間。此推算結果,正與本文推算的進書時間相合。然而戶崎氏亦將此陸淳《集注春秋》撰成的時間(貞元十一年)定為其進書時間,筆者認為所謂的“研覃三紀”,當是個大約時間,不見得就確指36年后的貞元十一年。另外,王溥《唐會要》卷三一載:貞元十九年,“給事中陸贄(質)著《集注春秋》二十卷、《君臣圖冀》三十五卷,上之。”(《武英殿聚珍版叢書》本)如文中所論,陸淳進《集注春秋》時任國子博士,在他去逝的貞元二十一年初,從臺州刺史任上召還才被任為給事中,由此職銜差誤,可斷定其記載的陸淳進《集注春秋》的時間恐不確,今不取。
32.如吉原文昭認為,“《陸質傳》等書中所說的《集注春秋》應該是《重修集傳》”(吉氏作《關于唐代<春秋>三子的異同》,見林慶彰、蔣秋華主編《啖助新春秋學派研究論集》,第391頁)。
33.參見戶崎哲彥《關于中唐的新<春秋>學派——以其家系、著作、弟子為中心》,見林慶彰、蔣秋華主編《啖助新春秋學派研究論集》,第478-479頁。
34.何焯:《義門讀書記》卷一“陸文通先生墓表”條,中華書局,1987年,第615頁。按,標點為筆者所加。
35.何焯:《義門讀書記》卷二“答元饒州論春秋書”條,第652頁。按,標點為筆者所加。
36.陳光崇:《中唐啖趙學派雜考》,見林慶彰、蔣秋華主編《啖助新春秋學派研究論集》,第68-69頁。按,張穩蘋亦持何焯之說,其論證與陳光崇如出一轍(見張氏作《啖、趙、陸三家之<春秋>學研究》,第77-79頁),此不贅引。
37.陸淳:《春秋集傳微旨》卷一。
38.呂溫:《祭陸給事文》,呂氏著《呂衡州文集》卷八。
39.周中孚:《鄭堂讀書記》卷十“《春秋集傳微旨》三卷”條,《吳興叢書》本。按,《四庫全書總目》和書前提要所著錄,確如周氏所言,為“春秋微旨”,但是四庫本各卷卷首所題,卻是“春秋集傳微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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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葛煥禮,山東沂源人,歷史學博士,山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唐宋學術史、《春秋》學史。
(責任編輯:李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