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情緣

朱會鑫

林靜是一個跛足女孩，這天放學(xué)，她走出校門，看見一輛出租車半開著窗停在那里。她走過去，靦腆地對司機說：“師傅，我……我想坐您的車。”

出租車司機姓郝，他帶著歉意說：“哦，我交車的時間快到了，不能再跑了。”

“師傅，我只坐一站地，就一站地行嗎？”林靜低垂著頭，聲音不大卻言辭懇切。

郝師傅不知怎地忽然想到自己的女兒，便不由動了惻隱之心，他說：“那好吧，快上車。”

林靜高興地上了車。車子沒走多遠(yuǎn)，她忽然低垂著頭不好意思地說：“師傅，真對不起，我只有三元錢，就坐半站地吧。”郝師傅從后視鏡里看到林靜漲紅的臉，知道她不是在說謊，便笑著說：“三元錢，夠了。”

“什么？起步價不是五元嗎？”

面對林靜的疑問，郝師傅笑著說：“是啊，可你是第一次坐叔叔的車，叔叔今天給你打六折。”

在公交站臺附近，郝師傅把車停了下來。林靜在關(guān)上車門時深深鞠了一躬說：“真是謝謝您了，師傅！”

郝師傅看著她一瘸一拐的背影，心里涌起一絲莫名的酸楚。從那以后，每到周末學(xué)校放學(xué)的時間，郝師傅便把出租車開到林靜學(xué)校的大門口，林靜也總是徑直走向郝師傅的車。就這樣，林靜只坐一站地，郝師傅只收三元錢，郝師傅說永遠(yuǎn)給林靜打六折。

時間過得真快，轉(zhuǎn)眼間林靜讀完了高中。那一日，林靜背著比往常更加沉甸甸的書包上了郝師傅的車，一陣沉默之后，她心事重重地說：“師傅，我已經(jīng)高中畢業(yè)了，這可能是最后一次坐您的車了。”

郝師傅傷感地說：“孩子，我知道，叔叔希望你有朝一日還能來坐叔叔的車，今天叔叔送你回家！”

林靜搖搖頭，說自己只有三元錢，可自己的家離這兒有好幾站地呢。

“這次不收錢！”郝師傅邊說邊看看表，送她回家肯定會超過交車的時間，超時就超時吧，不就是罰點兒錢嗎？郝師傅暗想。

半個小時以后，郝師傅把林靜送到了家門口。林靜拎著書包下車，無限感激地跟郝師傅告別。郝師傅輕輕地叫住了她，并從車?yán)锱醭鲆恢粡浝辗饍π罟蓿f：“這是送你的禮物，叔叔希望你笑口常開！”

林靜詫異地接過禮物，然后朝著郝師傅鞠了一躬，說：“謝謝您，師傅。”看著林靜一瘸一拐地走進(jìn)居民小區(qū)，郝師傅失神地愣在那兒。

一晃十年過去了，郝師傅還在開出租車。這天，活兒不多，他正擦著車，忽然聽到交通音樂臺播出一則“尋人啟事”，郝師傅一聽，愣住了，有人在找他！對方報出的車牌號和姓跟他完全一致。

郝師傅和電臺聯(lián)系后，得到了尋人者的聯(lián)系方式。兩個人在一家咖啡館見面了。那個尋人者正是十年前那個跛足女孩林靜。初見之時，郝師傅已經(jīng)不敢相認(rèn)了，眼前的林靜亭亭玉立，她的腿腳已與常人無異。

林靜輕啜了一口咖啡，動情地講述了那段難忘的經(jīng)歷。

林靜的父親也是一名出租車司機，每逢周末放學(xué)，父親都會準(zhǔn)時開車接她回家。那年，他們一家人回老家過年，為了多載些東西，父親借了朋友的面包車。唉，天有不測風(fēng)云，路上不慎與一輛大貨車相撞，父親當(dāng)場身亡。就是那次，她的腳受了重傷。

逐漸康復(fù)的林靜一如既往地上學(xué)，周末放學(xué)時，她會習(xí)慣性地在校門口張望，從前父親的車總會在她四處張望之時闖入她的眼簾，可是這已成為過往云煙。直到有一天，大概是在她父親出事后半年吧，她猛然間看到有輛出租車停在路邊，一動不動。看了車牌號，她可以確認(rèn)，這輛車就是父親生前開的那輛。她好激動，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父親來接自己了！

家里每星期只給林靜五元錢，其中四元用作來回乘坐公共汽車，剩下一元是她的零花錢，這樣，她每星期都把一元零花錢省下來，為的是用三元錢坐一站地，然后花一個小時步行回家。她覺得這樣做挺值得的，因為那短短的一站地可以讓她重拾有父親的感覺，也足以勾起她對父親的諸多美好的回憶。

知道了這一切，郝師傅鼻子一酸，差點兒掉下淚來。林靜忽然從手提包里拿出彌勒佛儲蓄罐，郝師傅不無驚異地望著她：“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還留著？”

林靜點了點頭：“您知道嗎？這些年正是它伴我走過了無數(shù)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我把我十年前的愿望儲存在您送我的這只儲蓄罐里了。”

郝師傅疑惑地問：“什么？你的愿望？”

林靜回答道：“是的，我把我的愿望寫在一張紙條上放在這罐子里了，一直沒有打開，現(xiàn)在終于找到您了……”

郝師傅說：“孩子，我送你的這只罐子你真的從未打開過？”

林靜再次點了點頭。

“哦，”郝師傅似有所悟地說，“叔叔也曾把自己的愿望裝在這罐子里了，當(dāng)時希望你能打開看看，然后給叔叔回應(yīng)呢。可是，你一直沒有回應(yīng)，我以為你嫌棄叔叔呢。”林靜聞言，急忙將儲蓄罐口朝下?lián)u晃了好一陣子，終于倒出一張紙條和一個折疊的紙片。

郝師傅和林靜默契地分別拿起了紙條和紙片。

郝師傅凝神一望，只見紙條上寫著兩行娟秀的小字：郝師傅，我好希望你做我的爸爸。我可以喊你一聲爸爸嗎？希望有一天我們再相見時，我能成為你引以為傲的女兒。

林靜鄭重地展開紙片，原來是張存款單！存款單的背面歪歪扭扭地寫著：孩子，這是你這幾年坐車的錢和我女兒生前的零花錢，叔叔送給你算是提前給你賀喜了。看到你，我就好像看到了我的女兒，你愿意做我的女兒嗎？如果你愿意，以后每逢暑假，你就來坐叔叔的車好嗎？

郝師傅和林靜霎時淚眼模糊，彼此深情地對望了一眼，然后不約而同地?fù)肀г谝黄穑朱o把頭伏在郝師傅的肩上，如燕子呢喃般地呼喚著：“爸，爸爸……”一切都來得那么突然，一時間郝師傅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