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店是一個值得停留的地方

韓一杭

你背著沉重的公文包，行色匆匆地向我走來。你隨性地停駐在我的櫥窗之前，目光迷離地與我對視，然后又垂下頭，滑動手機那蒼白的屏幕，不愿再抬眼多看我一秒。我多想告訴你，我懂得你目光里的迷惘與憔悴，我多想讓你停一停，聽我的故事，請別這樣走開——

請你停下來聽一聽，我正滿載榮光地為你娓娓道來：我承載著古羅馬帝國燦若星辰的傳奇，將它們編織成形，于我懷抱之中妥善安放，只為盼你匆匆駐足來翻這一頁紙張時，那滿目之于歷史的敬仰與向往。我默默地聆聽過雅典午夜深沉的鐘聲，大英帝國崛起時夜空中那聲最響亮的禮炮，巴士底獄里悲愴的挽歌和“五四”風雷之際震撼蒼穹的呼聲……你能不能停一停，別再讓明天的工作牽扯你的腳步，使你忘記了傾聽歷史的聲響。

請你停下來看一看，看我為你翻閱那一頁頁眾生群像：我凝視著丹麥王子在黑夜中絕望地徘徊，茶花女在星期天的下午于門邊插上她最愛的紅山茶花，蓋茨比佇立于七月深夜的暖風里，注視著對岸那似近又遠的綠光，史鐵生的輪椅千百遍地碾碎了地壇林陰道上成片的夕陽……你能不能停一停，別再讓熒屏上層出不窮的娛樂新聞勾去了目光，使你無暇回顧這書頁之間的美好。

請你停下來賞一賞，這來自我身體之中寄寓了多年的字紙間的墨香：我踏過“三味書屋”的一地青苔，為你呈上那屬于少年時代的清新氣息;我漫溯于沈從文先生夢中澄澈的湘西小鎮，為你攜來那一縷蘆葦的清香;我俯身輕嗅白流蘇棄置的那件寶藍色旗袍，恍惚間便因那氣韻而憶起了她與范先生并肩時所謂“傾城”的模樣……你能不能停一停，別再沉浸于一蔬一飯庸常而瑣碎的氣味，而忘了去品一品那記述過歲月的書頁的芬芳。

請你停下來等一等，在我這藏寶閣般的書架之前等一等。等等雙腳尋回它自己的節奏，等等雙眼抽離出擁擠的天地看見眾生，等等雙手解脫于冰冷的觸摸屏，讓紙張溫暖它麻木的指尖，等等靈魂與生命找回它們因你的步履匆匆而遺失了太久的至真光芒。而我將一直駐守于此，等待與你久別重逢，等待你與我安放的故事擁有獨一無二的相遇，等待著輕輕抓住你，在擁擠的人潮里抓住你，我多想讓你知道——書店，是一個值得停留的地方。

（本文作者系北京大學附屬中學高三年級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