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
我覺得作為一個兒子,我最成功的一點就是——我是一個能讓我媽放心的兒子。我不會因為自己成年了就對她有所隱瞞,我覺得能告訴她的會毫無保留;就算是一些我覺得不應該告訴她但她想知道的事情,我也會跟她說個七八分。
年幼時,長輩打聽和追問孩子的事,是為了更好地保護孩子。長大之后,類似的打聽和追問只是為了解、知道我們的近況。知道了或許會給他們帶來擔心,但我覺得,擔心要比揪心好得多。
我以前不懂這些,什么都敢玩:滑板、山地自行車、摩托車、越野……那時,我一定會瞞著我媽,但總是瞞不住,因為我經常會受傷,然后遍體鱗傷地回家。
現在,我依然愛極限運動,但每次去玩之前,我會告訴她我要去干什么、玩多久、什么時候回來。若不能在承諾的時間內趕回家的話,我一定會打個電話告訴她我很安全,要晚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或一個半小時才能回家。我絕不會說“晚一點兒”“晚一會兒”,必須得說一個有界定范圍的時間,哪怕到點了再打電話回去“續假”。
有玩伴說我這么做更容易讓老人擔心,但我相信,與孩子保持最近的距離,哪怕發生意外也能第一時間趕到孩子身邊,才是每個當父母的都愿意做的選擇。
我從沒給我媽買過什么名貴的禮物,因為我知道她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
我給她買過的最貴的東西是一個金鐲子,不是名牌,不過成色還是24K的。因為不是名牌,所以每克比“周大福”的金首飾要便宜30多元錢,還免手工費。我買回家送給我媽時,跟她一五一十地說清楚了購買過程,她一個勁兒夸我會買東西。
跟朋友說起這事兒,他們笑我摳門兒。我反問他們:“如果你們覺得自己很孝順的話,那就自問幾個問題:父母最喜歡吃什么菜、什么點心、什么水果,最喜歡喝什么飲料,愛蓋什么材質的被子,空調開到多少度他們覺得最舒服,冬天他們隔幾天洗一次澡,習慣把零碎的東西塞在什么地方……”
一幫人瞠目結舌,只有我心里知道答案。
這些問題,我想也適用于任何一個做子女的。對這些問題一問三不知的話,哪怕你每個月在父母身上花幾萬元錢,也未必算是個孝子。
我每月去一趟超市,每次必買微波爆米花。這是我媽離不開的一種零食。每天吃完晚飯,她就會拿一袋擱進微波爐,爆好之后,一邊看電視一邊吃。買什么味道的也是有講究的:我媽不吃巧克力味的,所以只能買黃油味和原味的。
只有一件事,我始終瞞著我媽——我與我爸的私下聯絡。我爸媽離婚后,跟眾多離婚女性一樣,我媽是不大贊成我與我爸保持太親密的聯系的。
起先,我真沒怎么跟我爸聯系。那時我經常跟著一些混混一起打群架。一次,我們遇到對方人多,被逼到一個死胡同,突然沖出來一個人,大吼:“警察來了!”所有的人一哄而散,我被抓了個正著。謊稱“警察來了”并抓住我的那個人,就是我爸。
他毫不猶豫就扇了我一巴掌,我梗著脖子問他:“憑什么打我,我又沒判給你!”他用更大的嗓門吼道:“你是我兒子,我活一天,就能揍你一天!”
我倆扭打成一團。他忽然笑了起來:“好小子,長大了,力氣長了,我治不住你了!”或許是他忽然發笑,讓我覺得沒那么怕他了,而且竟然對他沒有反感和抗拒。
結果,他帶我去吃了一頓好的,臨走時把吃飯找的零錢和他口袋里的錢全塞給了我,又拍著我的肩膀說:“要是哪天皮癢癢了,就來找我,與其被外人揍,不如便宜自家人。”
我跟我爸就此建立了這種非官方的聯系。
我爸的收入不高,我把我的信用卡辦了一張副卡給他,讓他想買什么就刷卡。我爸花我的錢比我媽花起來要理直氣壯多了,每個月他都能刷個幾百上千。根據賬單顯示,他刷卡基本上是在超市,主要是買煙買酒自己享受了。
我還把他的水電煤氣單全部委托代扣,從我卡上扣掉,這樣他就不用自己去繳費了。
在我24歲生日時,我爸掏出一個特別漂亮的盒子給我,里面是一塊歐米茄手表。他得意地告訴我:“別以為你爸只會花錢不會存錢,今年是你本命年,買一塊表送給你。”我當時特別感動。到了第二個月,信用卡的賬單上多出一筆分期付款的款項來。我這才知道,那塊表我爸用現金付了一半的款,剩下的一半刷信用卡后辦了12個月的分期,每個月扣670元。
我陪他喝酒,調侃他說:“送表還興尾款自付啊?”他很少有地紅了一下臉,嘟嘟囔囔地說:“這不是現金不夠嘛,所以就分期付了,本來計劃這一年再不刷卡了,就當是預支了一年的煙酒開支,沒打算讓你知道的,沒想到讓賬單給弄露餡兒了。”
我想,這種分開孝順父母的日子還會繼續,他們沒有破鏡重圓的可能,我也沒往這方面想。只是,有時在外地拍戲時想起他們,我會情不自禁地笑起來,忍不住給他們打打電話、發發短信——我覺得,如果一個人能在想起父母時發自內心地微笑,他就應該算是孝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