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3歲女兒遭性侵而戰，小鎮的天哀怨的天

劍鋒等

周佩玲命運悲苦。女兒出生不久，丈夫就出車禍身亡。她工作繁忙，不得不把女兒托付給河南老家的父母照料。不料年僅三歲的女兒竟然被一個年過七旬的校車司機禽獸一般地糟蹋了！而周佩玲的父母做的第一件事是封鎖消息，同時阻止她報案。父母的愚昧令她扼腕。雖然她能帶女兒一走了之，但小鎮的孩子又如何棲身？這個身軀嬌弱的母親和小鎮的勢力展開了正面交鋒，發現校車無證、司機無證、幼兒園發生多起事件……

2015年3月，正義終于降臨——

晴天霹靂。三歲女兒遭到“七旬老爺爺”性侵

2014年12月5日晚，周佩玲在北京的辦公室中加班，接到母親電話：“你回家一趟，圓圓不舒服……”在周佩玲的再三追問下，母親吞吞吐吐地說，剛剛為圓圓擦屁股時發現她的下體流血，以為孩子上火生病，但很快發現圓圓的內褲和屁股上也有血漬，就慢慢地詢問，圓圓哭著說，開校車的老爺爺用手和“尿尿的東西”戳她，又惡狠狠地不準她說……晴天霹靂！周佩玲差點暈過去，立刻買票回河南鎮平縣盧醫鎮。一路上，她的眼淚止不住地流。

周佩玲和丈夫是河南大學同班同學，碩士畢業后在丈夫的老家洛陽市工作，2010年舉行婚禮。次年，周佩玲生下女兒。2013年8月2日，丈夫陪著周佩玲回鎮平縣探望家人，吃完午飯上街買西瓜，遭遇車禍被撞身亡！肇事車輛逃逸，鎮上也沒有監控，周佩玲沒得到一分錢賠償。她悲痛欲絕。憑她在洛陽的薪水撫養女兒非常吃力。一年前北京中關村和通電子公司向周佩玲伸出橄欖枝，那時女兒年幼，她又不想和丈夫兩地分居，婉言拒絕了。如今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她決定把女兒托給父母撫養，自己去北京工作，拼命掙錢，為女兒的明天鋪就坦途。

2014年9月，三歲的圓圓要上幼兒園。母親說，就到盧醫鎮中心幼兒園上學吧，那是鎮上最為正規的幼兒園，天天校車接送……周佩玲認為父母在小鎮上生活一輩子，通曉情況，就讓母親做主了……

此刻，列車外的電線桿呼嘯著后退，周佩玲內疚得心碎了。她驀然想起，由于工作繁忙，她已經數月沒回家看看女兒，從來沒去過那家幼兒園，不知它的條件和設施如何……作為媽媽，多么失職！

沖進家門，周佩玲就發現女兒不同往日，淚汪汪縮在被窩不出來。周佩玲心痛地喊：“圓圓，你不認識媽媽了嗎？”女兒很怯懦地搖搖頭。這時周佩玲發現女兒的被窩里藏著什么東西。她上前掀開被子，女兒忽然尖叫起來。周佩玲一看，是個布娃娃。圓圓哇哇大哭：“不要讓她出來，不要脫她的褲子！”周佩玲的心里一陣痙攣。

周佩玲半哄半騙地檢查女兒的外陰，發現她外陰紅腫，還殘留血痕。她決定立刻報案。但父親不允許：“帶她上醫院查查，治治就行，報什么案？”周佩玲大吃一驚：“這么惡劣的事，怎么能不報案？”不料父母意見一致，一旦報案，事情就傳開了，這個污點必將伴隨圓圓一生。青春期，談婚論嫁，將給她造成困擾……豈不是自討的二次傷害嗎？

周佩玲一下火了：“不報案，就有第二次、第三次，而且有別的小孩受傷害！怎么能讓他逍遙法外？”

不容爭辯，她一把抱起女兒，到了盧醫鎮派出所報警。侯所長陪她們母女一起到了縣人民醫院給圓圓做檢查。進入診室，醫生讓周佩玲到外面去等。圓圓嚇得緊緊摟著她的脖子大叫：“媽媽不要走！”周佩玲向醫生請求留下，但醫生不答應。

周佩玲只好在外面等著。在走廊上，她聽到女兒哭得撕心裂肺。除了心疼，她也開始隱隱疑惑。怎么孩子剛剛受過傷害，不讓媽媽陪同，這不在情理之中。

檢查結束后，醫院拒絕將診斷結果交給周佩玲。周佩玲有些憤怒：“憑什么不給我？”醫生冷冷地答：“這是刑事案件，必須保密。”周佩玲覺得不對，強烈要求侯所長把檢查結果給自己看。侯所長有些無奈地把病歷從醫生那兒拿出來。周佩玲看見，診斷結果為：1.處女膜完整。2.外陰紅腫、充血。

周佩玲感到不可思議！女兒下體流了這么多血，怎么可能處女膜完整？但她并不熟知生理結構，因此也看不出所以然。但她堅信，女兒受到的傷害一定比檢查的結果嚴重。

替女鳴冤。跨過多少親人哀哀的目光

顧不上休息，周佩玲又到鎮中心幼兒園，找園方負責人質問女兒的遭遇。幼兒園老師一聽說她是圓圓的母親，紛紛躲避。周佩玲三步并作兩步沖到了園長辦公室堵住了魏園長。

魏園長也是起身欲走，周佩玲二話不說把門反鎖了。魏園長只好難堪地解釋，當天司機牛海山是接他自己的孫女，順便也就捎帶圓圓回家了。“什么叫順便捎帶？孩子放學不由老師護送到家長接走的嗎？”

魏園長解釋，事發當天，牛海山也沒知會園方，提前接走了圓圓。“校車平時都有教師跟著，這一次，我們用人不當……”而且她認為牛海山作案應該是預謀的，但他犯下的事純屬個人行為。周佩玲覺得園長的說法是在推脫責任，憤怒道：“我把女兒送到這兒，你沒有監護到位，園方難道沒有一點責任嗎？”

魏園長見狀，連忙避重就輕，把聲音提高了八度叫來另外一名老師。很快，外面的工作人員大力敲門，周佩玲迫不得已打開了鎖。立即，幾個人推推搡搡地撞開門，魏園長奪路而逃。又陸續進來幾名工作人員迅速地將周佩玲堵在辦公室，不讓她追出去。一行人拼命對她安撫，其中一人軟硬兼施：“你搞不過她的，你知道她爸是誰嗎？鎮上的領導。”

這個架勢，徹底將周佩玲激怒。同時她也意識到，要想和他們斗，必須采取迂回戰術，不能硬碰硬了。

周佩玲裝作動搖，和其中的一名工作人員到另外一間辦公室談“和解”。聊了半個小時后，周佩玲提出看看牛海山的駕駛執照，以及他所駕車輛的行車證。對方說：“70多歲了，哪有什么駕照？”行車證，園方也始終不出示。聊得越多，周佩玲越發現漏洞百出。

一家鎮中心幼兒園，竟然以黑車接送孩子，配備一個70多歲的無證司機，并且也無教師跟隨護送……多么令人發指的真相！周佩玲再一次來到了派出所，要求嚴懲牛海山，追究幼兒園責任。到家里后，她又建了一個QQ群，準備多加些家長，問問鎮中心幼兒園還有怎樣的黑幕……父親老淚縱橫：“孩子，你把動靜搞得這么大，圓圓將來怎么做人啊？”

母親也勸她，他們在小鎮上生活大半輩子，以后哪兒也去不了。就算將來周佩玲把圓圓帶走，她回來走親戚串門都會被人戳脊梁骨。本來孩子蒙受的陰影或許三年五載就能消散了，而周佩玲這么一折騰，這陰影也許會伴隨她的一生。父母更擔心的是，魏園長的父親當官，對他們一家人不利。“難道，當官的就能無法無天了？”周佩玲聽得十分氣憤。

壞消息很快傳來。盧醫鎮派出所對牛海山以“無證駕駛罪”行政拘留10天。周佩玲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無證駕駛罪？難道女兒白白被欺負了？

來不及憤怒，周佩玲又意外地接到姑媽的電話。姑媽的大兒子有一支裝修隊伍，平時在鎮上承接一點水電安裝的活，能和鎮長“說上話”。姑媽勸周佩玲：“幼兒園說了會對你有所表示的，這事就算了，啊？”周佩玲一細問，得知鎮里有點工程和大表哥合作，讓他們一家做做周佩玲的工作。父親直言不諱：“你姑媽對我們一直不薄，現在你要是還不收手，你表哥年終的賬也估計不好結算了……”

緊接著，幼兒園方面來人。一看到周佩玲，來人故意沒有說話，而是刻意和二老和談。他們開門見山地提出幫二老辦理低保，希望平息此事。

夕陽下，老父親的目光哀哀地投過來，像是最后一次征詢周佩玲的意見。站在門口的周佩玲一下爆炸了：“政府的低保名額敢情是幼兒園的私人物品？”她念過碩士，看過外面的世界，丈夫英年早逝鍛造了她的堅強和執拗。見到父母一直屈從這些畸形的社會壓力，周佩玲又哀又痛，但也決意要和這些畸形勢力一決雌雄！她不信，小鎮的天空能夠屏蔽正義！唯有這樣，才能為女兒伸張正義，才能還給小鎮的孩子們一片潔凈的天空，才能拯救“在骨子里也低人一等”的父母，和那些跟父母一樣的父老鄉親！

夜深，父母愁眉不展，女兒在低聲抽泣中入睡。周佩玲緊緊地抱著女兒，眼淚嘩嘩地淌下來。

當正義降臨，小鎮上的天也藍了

第二天，周佩玲打電話向單位告長假，來到鄭州、南陽等地奔走，懇請各級公安機關、檢察機關和婦聯等相關單位能夠為她的女兒主持公道。

功夫不負有心人。12月中旬，鎮平縣公安局刑警大隊介入此案。此時，鎮中心幼兒園仍在照常開園，周佩玲開始從多方面搜集證據，證明幼兒園曾經發生食物中毒、老師毆打幼兒等等事件。

調查中，辦案民警告訴周佩玲，關于牛海山是否對圓圓進行性侵，必須等公安部司法鑒定中心的鑒定結果方可定性。周佩玲想起上次囫圇不清的鑒定結果，心中不禁又擔憂起來。她決定帶女兒再做一次檢查。12月19日，周佩玲領著圓圓到鎮平縣人民醫院，診斷證明出來后，周佩玲感到似乎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診斷結果和上次截然不同：外陰紅、充血，左小陰道內側下方可見一長0.4cm左右的破損。

為了得到印證，22日，周佩玲又帶女兒到南陽市第二人民醫院。這一次的診斷結果為：處女膜7點處、5點處可見陳舊性裂傷。

兩次的鑒定結果如此迥異，令周佩玲不寒而栗！而此時，她倔犟的結果是：姑媽一家見到周佩玲形同陌路；走在街上，不少人指指點點；一天夜里周佩玲約見一位家長了解半年前發生的一次食物中毒過程，回家的路上竟然被一小半截磚頭擊中肩膀！

周佩玲受驚不小。因為不敢讓父母擔心，她沒有吱聲，一個人在房間里偷偷往肩膀上擦藥。這時圓圓忽然醒來，從被窩里探出頭來：“媽媽，你怎么了？”“媽媽沒事。”三歲半的圓圓已經懂事，很難過地問：“媽媽，你是遇到壞人了嗎？”

周佩玲心中劇痛。她輕輕抱住女兒：“寶貝，世界就是這樣，有好人也有壞人，善良永遠不會錯，壞人一定會得到懲罰的。”女兒懵懂地點了點頭。

周佩玲越挫越勇，繼續維權。2015年3月的一天，在縣檢察院舉報中心，她遞交上女兒的診斷書復印件和相關材料。一名女性工作人員照例說了些套話，讓她回去等消息。周佩玲注意到，她看到圓圓的診斷書時嘆息一聲：“哎，這幼兒園啊。”周佩玲感到，她與其他人不一樣！于是她退出來，在外面等待。她終于等到那名工作人員下班，連忙上去：“我們沒權沒勢，父母和親友要我認命，但我相信還有正義……”得知周佩玲的不屈不饒，這名工作人員也勸她不要放棄。其間，周佩玲因為耽誤工作，每月損失一萬多元工資。父母、親友、鎮里領導，不斷地層層施壓。但，終究也擋不住正義的降臨。

2015年3月10日，鎮平縣公安局領導得知圓圓的遭遇，非常重視，成立了專案組偵破此案。17日，縣公安局以涉嫌猥褻兒童罪將牛海山刑事拘留。同時，縣教育局也開始調查盧醫鎮中心幼兒園的問題。

收到消息時，周佩玲喜極而泣。她的父母也如釋重負。他們一輩子謹小慎微，受了委屈從不敢聲張。但是，他們的女兒、一個堅強的單親媽媽，憑借自己單薄的力量，“扳倒了那些惹不起的人”。

采訪中，鎮平縣公安局宣傳科王科長告訴記者，根據辦案民警調查，盧醫鎮中心幼兒園因為學生多、車輛少，牛海山主動提出接送自己孫女時，順便也為幼兒園接送鄰村孩子，條件是每月給他加油。幼兒園違章違規，負責人將得到嚴懲。至于周佩玲控訴毆打學生和食物中毒等事件，警方也在調查中。而牛海山是否對女童實施性侵，因為孩子太小，無法清楚表述，所以取證比較困難，尚不能認定為強奸罪。不過警方已經把相關的物證送往公安部司法鑒定中心。

河南隆翔律師事務所律師劉新旺認為，對牛海山的行為，如果有證據能夠證實他對圓圓實施了性行為，應當以強奸罪追究刑事責任，并從重處罰。最高可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死刑。如果無法證實他實施了性侵犯，但以刺激或滿足性欲為目的，實施性交以外的方法對兒童實施嚴重的猥褻行為，則應當以強制猥褻兒童罪追究刑事責任，處以五年以下有期徒刑。盧醫鎮幼兒園對孩子的人身安全沒盡到相關義務，對孩子的身體健康造成嚴重損害，對孩子的心理及以后的生活造成嚴重影響，也給其親屬造成嚴重的精神痛苦。其親屬有權代為提起民事訴訟；當地教育行政部門應依法對該園做出勒令限期整頓、停止招生、停止辦園等行政處罰。

目前，周佩玲已經準備將女兒帶往北京上幼兒園。她也決定，把自己和畸形的社會壓力正面交鋒的過程記錄下來，等到女兒長大以后鄭重地送給她——媽媽的愛，有時候是單打獨斗的傾心給予，有時候是帶領你堅強執著。 編輯/張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