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到的謝罪：讓干爹“強奸犯”冤了18年

諾諾

18年前，40歲的孫業龍突然受到未滿14周歲的“干女兒”李小曼的強奸指控，鋃鐺入獄，隨后因“奸淫幼女”罪被判刑五年。出獄后的孫業龍試圖尋找李小曼，希望她能說明當年真相。可李小曼一直逃避！2015年7月19日，被良心折磨了18年的李小曼在家人陪同下，跪在孫業龍家門口謝罪，并協助孫業龍洗清不白之冤。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讓當年這位只有13歲的姑娘撒下如此彌天大謊？

1997年11月15日，山東省棗莊市泥溝鎮建筑公司副經理孫業龍帶著5000元錢正準備出門買水泥。當地派出所的幾個治安聯防隊員突然找到他，讓他去派出所一趟。孫業龍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到了派出所，他才知道是13歲的“干女兒”李小曼，供出他以干爹的名義和她多次發生性關系。

“這怎么可能？”孫業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小曼是兩個月前在臺兒莊區泥溝鎮一家飯館吃飯時認識的，因為李小曼只有13歲，和自己女兒一般大小，自己可憐她小小年紀就被生活所迫外出打工，平日里會格外關照。

后來，因為飯館老板起哄說你既然和這丫頭投緣，就干脆認她做干女兒吧。孫業龍是個爽快的人，當即也就答應了。事后，還把李小曼帶回家吃過飯，經常給她點零花錢。而半個月前，李小曼就辭職去了外地。直到昨天晚上，他才接到李小曼電話，說想讓他幫忙要拖欠的工資。

“我孫業龍怎么可能做出這種畜生不如的事！”孫業龍氣憤的發誓道。可民警說李小曼已經承認了，讓他不要抵賴，并帶李小曼來和他對質。李小曼進門后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說兩人第一次發生關系在哪里，第二次在哪里，第三次在哪里，說完扭頭就走。孫業龍蒙了，等他反應過來大呼冤枉。

在派出所整整呆了28個小時后，孫業龍實在受不了了。這時有聯防隊員拿一張供述紙到他面前，讓他簽字，并說：“雖然李小曼未成年，但你們是你情我愿，你交點罰款就沒事了。”想著有罪供述的內容是派出所提供的，自己事實上沒做，簽字以后也可以澄清，加上外面的工程等著他處理，不簽字不給走人，孫業龍就掏出5000元，簽了字交了罰款。他沒有料到，正是這份簽字，成為了日后送他入獄的“鐵證”。

從派出所出來后，孫業龍想找李小曼問個明白，可哪里還有她的影子？此時，孫業龍和干女兒的“丑事”在當地傳了開來，他百口莫辯，工作也因此丟了。好在此時妻子黃月蘭相信他，并寬慰他：“我們只要找到李小曼真相就會大白。”

后來，他們去了安徽找李小曼，責問她為何冤枉自己。李小曼哭著說自己是被逼的，祈求他們諒解。為了證明自己知道錯了，1999年春節期間，李小曼還親筆寫了一封信給孫業龍的妻子，解釋自己當初在派出所是被人“嚇唬”才說了瞎話。

有了李小曼的證言，孫業龍欣喜若狂，他以為自己這下可以洗清罪名了，忙著第一時間將申訴材料及李小曼的親筆信轉交給臺兒莊區檢察院申訴科。可沒等來翻案，他卻迎來了牢獄之災。1999年7月21日，孫業龍突然被刑事拘留，罪名是奸淫幼女。讓孫業龍沒想到的是，4天后，當臺兒莊區人民檢察院工作人員找到李小曼詢問，她突然又改口承認與孫業龍之間“發生過性關系”。而春節期間那份道歉信，轉而變成孫業龍“脅迫”李小曼的證據。

同年7月30日，孫業龍被逮捕，8月6日他被取保候審，9月4日被收監，羈押在棗莊市臺兒莊看守所。由于案發時李小曼不滿14周歲，2000年3月14日，孫業龍被依法提起公訴，經當地法院審理，孫業龍以“奸騙幼女罪”一審被判處有期徒刑五年。

蹊蹺的是，案件進入二審階段，李小曼又推翻了一審陳述，否認與孫業龍發生過性關系。2000年5月17日，棗莊中院撤銷一審判決，將案子發回重審。此后，臺兒莊檢方找到李小曼，她卻又承認兩人發生了關系。最終，棗莊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維持原判的判決。

李小曼顛倒反復的言行，導致孫業龍鋃鐺入獄。孫家的幸福生活瞬間成為過去。妻子不得不承受著經濟的困頓與鄰居的非議雙重壓力。而已上初中的女兒自尊心強，受不了同學們對她異樣的目光，14歲就輟學出去打工了。長子孫法亮怨恨他為什么沒做的事情要承認，導致全家在村里抬不起頭，以至于大學畢業后就很少回家。

孫業龍想不明白李小曼為什么要陷害他，好在妻女都相信他，一直給他安慰和鼓勵。2003年，孫業龍因在獄中表現良好，被提前釋放回家。看著妻女生活困頓，孫業龍忍不住悲聲痛哭，他發誓一定要找到李小曼，為自己和家人討回一個公道。

出獄后的孫業龍每年都要踏上去安徽尋找李小曼的路途。李小曼的家在宿州市蕭縣一個偏僻的小村，其父常年嗜酒，思維已經混亂，其母對他也避而不見。有時實在躲不了，就說李小曼外出打工，他們也聯系不上。

2009年6月，他意外收到李小曼寫來的信。信中李小曼坦承自己的行為給他們一家造成的嚴重傷害，懇求孫業龍忘記過去，寬容她。她說：“我想您坐牢的事情已經成事實，不如就這樣算了吧，我愿意贖罪，每年寄給你們五千元錢作為補償。哪怕寄十年，二十年都可以……”收到這封信，孫業龍氣得幾天吃不下飯。他將錢退了回去，并回信：“做人一定要清清白白，不洗清冤屈，我不會停止申訴。希望你能站出來，不要一輩子都活在良心的折磨中！”

可這封信發出去后石沉大海。沒有李小曼的消息，孫業龍很絕望。長期的奔波，他的身體和心理都特別的累。看著鏡子中自己的白發，想到自己已經50多歲了，不知道身體還能撐得起多少年這樣的奔波。孫業龍也會有要放棄的念頭，他多想陪著妻子在老家一起安安穩穩過日子，但一想到要頂著“奸淫幼女”的罪名羞辱地度過自己的余生，他又不甘心。

沒想到，2015年7月4日，李小曼突然在家人的陪同下，來到了孫業龍的家。一進門，她就“噗通”一聲跪在孫業龍妻子黃月蘭的跟前，拽住她的手，一邊哭，一邊說“對不起”。孫業龍的女兒看見了，情緒激動地沖了上去：“這么多年你跑哪去了？你睜著眼睛說瞎話，還有良心嗎？你還是人嗎？”那天，李小曼流著淚說出了那個在她心里埋藏了18年的秘密。

原來，當年李小曼離開山東后去了徐州豐縣一小鎮飯館里打工。一天晚上，她去給顧客送菜返回時，在一段漆黑的小巷，她被人強暴了！

因害怕，她沒敢告訴任何人。第二天她決定離開豐縣，想到棗莊飯館的老板還扣押她一個月的工資，于是決定先去把工資要來，再想出路。可到達泥溝鎮工作那家飯館，老板說李小曼工作時打碎過東西，說什么都不肯給她錢。她在附近找了家小旅館住下，當晚用旅館的公用電話打給“干爹”，讓他幫忙討工資。

沒想到夜里，治安聯防隊員突然來旅館巡查，并把她帶到派出所詢問，讓她交代自己和孫業龍的關系。“他是我認的干爸，我是他干女兒。”年幼的李小曼如實回答道。“什么干爸干女兒？孫業龍平時對你那么好，是不是和你有什么不正當關系？今天晚上，你們是不是約好了在旅館見面，他有事沒有來？”

“沒有，沒有，我和他真的沒有什么不正當關系。”李小曼這才反應過來民警問她的“關系”是什么意思，趕緊否認。“那我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檢查你的身體，看你是不是處女，如果不是，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一個民警瞪著她。

想到前兩天在豐縣發生的那一幕，李小曼嚇得渾身發抖，害怕別人檢查她身體，趴在桌子上大哭起來。“我們的政策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現在給你機會。快交代，說完你就沒事了，要不然你就在這里一直呆著吧！”

13歲的李小曼又驚又怕，就違心指認了孫業龍。后來聽說孫業龍要被判刑，她才發現事情的嚴重性，于是給孫業龍寫了一封信承認錯誤。但當辦案人員找到她時，得知做假證要坐牢，她又害怕了，為了保全自己，她再次說了謊話！

“強奸案”讓李小曼在閉塞的家鄉備受歧視，一家人都抬不起頭。到了適婚年齡，在當地也找不到婆家。后經人介紹，嫁給了鄰鎮一個比他大十三歲的男人。好在丈夫為人老實。

最初，得知孫業龍夫婦每年都去自己老家找自己，李小曼嚇壞了。丈夫并不了解自己以前的情況，也從沒問過她以前的事情。她害怕舊事重提會讓自己再次陷入困境，所以一直選擇躲避。而她的父母也不想女兒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生活被孫業龍夫婦攪亂，也故意隱瞞女兒的地址。

可躲得過人，卻躲不過良心的煎熬。這十多年，李小曼是吃不好睡不好，夜夜噩夢。有好多次，她都想站出來和孫業龍說出真相，可一想到兩個年幼孩子，老實的丈夫，她又沒了勇氣。她不知道，一旦說出了實情，迎接她的會是一場怎樣的風暴！她更害怕作偽證會坐牢，讓自己“家破人亡”。只能自欺欺人地盼望孫業龍有一天會自動放棄。

見李小曼整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并經常躲在暗處偷偷哭泣，憨厚的丈夫忍不住詢問她和那對山東夫婦究竟怎么回事。經過一番強烈的心理斗爭后，李小曼終于對丈夫說出了當年自己冤枉孫業龍的事情。看著一直哭個不停的妻子，丈夫沉默了良久，最后勸她放下一切顧慮，說出真相，不要再害人害己了。善良的丈夫讓李小曼終于卸下心靈枷鎖，于是在2015年7月，在家人的陪同下，李小曼終于再一次踏上這個改變她一生命運的地方。

面對這遲來18年的真相，孫業龍和妻子抱頭痛哭。他恨李小曼當年的無知，更恨李小曼這么多年來的懦弱，他多想沖上去狠狠地打李小曼兩個耳光，發泄一下自己心里積攢這么多年的痛苦和憤怒。可看著和自己女兒一樣大，早已蒼老不堪的李小曼，善良的他又下不去手了。他只求李小曼能親自出面為自己作證，洗清自己當年的冤屈，還自己一個清白。

李小曼跪在地上懺悔：“孫叔叔，當年是我冤枉了您，現在我一定要還您一個清白。我想好了，哪怕坐牢，我也要說出事情真相。”

有了李小曼的支持，孫業龍決定再次提起上訴。這年8月3日，孫業龍去棗莊市檢察院，親自交上了抗訴書。他說，雖然真相來得有點晚，但終于能在暮年清清白白做人。而接受采訪時，李小曼嘆了口氣說：“這些年，這件事無時無刻不壓在我的心里，因為我的懦弱讓孫叔叔一家遭遇如此不幸，我很后悔。現在我想好了，該我承擔的我就得承擔，哪怕坐牢，至少我能堂堂正正做人。能夠大聲教育孩子，做錯事要勇于承認……”

編輯/劉彩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