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子
當妹妹毫無防備地患上絕癥時,姐姐卻著手準備了三個謊言,謊言盡頭,是放心離開,秋歌如夢——
關于姐姐的第一個謊言
我叫謝雙,1987年11月出生于湖南省沅陵縣。我的父母是當地農民,一年的純收入不到1萬元。從小,我雖家貧,但大我2歲的姐姐謝丹卻讓我生活得無憂無慮。家里大小事情也是姐姐張羅。姐姐成績優異,卻放棄了讀高中進大學,執拗地選擇了去懷化師范讀中專,只為早點外出打工養家。
2001年6月,姐姐中專畢業后和老鄉前往珠海打工,在一家外貿公司做跟單員。我暑假時前去探望姐姐,才知道姐姐工作的辛苦。一想到姐姐她每次回來將百元鈔票塞進我手中,要我吃好,我的心就很酸。
我心疼姐姐,拒絕她再給我匯錢,我也要同她一樣養家!我一邊念書一邊打零工,每次我倆相聚時,總會覺得時間短暫,我暑假打工的錢想給姐姐買套新行頭,她卻嫌衣服太貴,只肯掛掛眼科,還教育我,賺錢是她的事,我只負責讀好書,好好照顧父母。
直到2009年3月初,我開始持續性地嘔吐、腹瀉不止,還曾一度陷入昏迷。父母給遠在珠海的姐姐打去電話。姐姐因為過年沒能買上車票,春節沒回來。聽到我的病,姐姐急忙讓父母送我去醫院并請假趕回。
我被父母送往縣醫院做了初步檢查后,他們建議我轉往省會醫院。父母又連夜將我送往長沙市湘雅附二醫院,檢查結果出來后,竟然是尿毒癥晚期!電話里,母親和姐姐都泣不成聲。
姐姐回來安慰我時,已經收拾好情緒,說現在的醫學手段這么發達,一定能好起來。并將一張卡遞給母親,讓我馬上入院治療,卡里有3萬多塊錢。
但我萬萬沒想到的是,我在醫院短短住了一個多月的院,透析和醫藥費就花光了姐姐打給我的錢。隨后,父母又拿出了這么多年為我倆準備的6萬多元的嫁妝錢,用于支付我每次的透析和藥費。
醫生告訴我,透析也只是延長生命的權宜之計,換腎才是最終出路。可是,以我們家現在的情況,我哪里還有條件換腎!我在網上查過,我的病是花錢難治的病,換腎也可能排異,腎源也是問題。
5月,我在網上遇到了準姐夫吳浩,問他和姐姐最近可好。這才知道,吳浩早已沒和姐姐一起打工,去了上海。而相戀三年的他倆已經分手一個多月了!我忍不住在網上發難,質問他為什么要和姐姐分手,他說是姐姐主動提出來的。因為姐姐要全心救我,不想拖累他的家,故執意要分手。我無言以對!我再不想拖累姐姐,強行要求出院回家。回到家,透析我省著做,沒有求生的意志。而此時,姐姐早已返回珠海繼續打工替我掙醫藥費。
2010年5月1日,姐姐打電話回來,在電話里隆重介紹了自己的現男友張男方。據姐姐講,張男方出生于1984年,福建人。從廣州大學畢業后和父母移民美國,目前一家人在美國合力經營著一家中餐廳。
3月初,他有事回國時,經由朋友介紹認識了姐姐,兩人一見鐘情。姐姐還將兩人的親密自拍合影發到我的手機上,讓我拿給父母看。他倆喜滋滋地傳著看了半天才將手機還給我。姐姐還告訴我,她和吳浩是因為沒有感情了才分手,張男方條件好,對自己也很不錯。她還讓張男方給我通了電話,說他會讓姐姐幸福,而我是姐姐的心病,所以必須好起來。
此后,準姐夫加了我的QQ。逢年過節,總是和我聊天,發一些尿毒癥治愈患者的案例給我。一個多月后,他還打了5萬人民幣在母親的賬戶上,請她用于給我透析,母親連忙把錢退給了姐姐,拒絕了女婿的好意,她說兩人還沒結婚,不能讓對方瞧不起。
的確,我和父母不想用“美國姐夫”的錢,因為他畢竟和我姐姐還沒有結婚,而且我怕我再一次拖累姐姐得不到幸福。最后,姐姐告訴我,我的每一筆錢她都給準姐夫打了欠條,她也是有自尊的。
這樣,我才勉強答應了接受美國姐夫的幫忙。姐姐的美國男友讓我們全家的生活有了亮色,我也重新燃起對生的渴望,開始進行積極的治療。
此后,母親的卡里總是不斷有錢匯來。這極大程度上解決了我們的經濟負擔。我為姐姐有這樣的愛人高興,也答應姐姐,不辜負他們,要健健康康地參加他們的洋婚禮,陪他們周游世界……
關于姐姐的第二個謊言
有姐姐和姐夫像金鐘罩一樣罩著我,我靠透析存活了5年,一直活到現在,前后一共花了20多萬醫藥費。之所以沒有急于換腎,是因為醫生說有的尿毒癥患者靠透析生存比換腎排異反應取得的效果更好,只是透析費用非一般人能承受。所以,我一直在做透析。
母親為了給我掙醫藥費,開始擺起了早餐攤,賣湖南米粉。每天凌晨3點起床,6點出攤,一天能賺100多塊錢。現在,母親最大的心愿就是姐姐早點結婚,姐姐卻說不急,堅持要等我完全康復。
姐姐這幾年來回家很少,因為準姐夫在廣州辦了廠,比較忙,我們便靠視頻見面和打電話聯系。
2014年3月,從來不輕易回家的姐姐回來了,說回來辦點事。隨后,母親和她一起出了門,好幾天也沒見回來。我再三問父親,他才告訴我,姐姐的身體里長了一個良性腫瘤,去湖南省腫瘤醫院做手術去了。不過現在已切除。她怕影響我的心情,不讓說。正當我吵著要去醫院看姐姐時,她們回來了。姐姐的臉沒有血色,人也很虛弱。但看到我關切的眼神,她還擠出一臉的笑容,說:“我就知道爸爸藏不住話。我休養一陣就好了。”
姐姐切完腫瘤回家后,每晚我倆都睡在一張床上。姐姐給我看她和未來姐夫的微信甜蜜聊天,看他發來的在美國的各種風景照。“姐姐,姐夫什么時候向你求婚啊?我的伴娘服都準備好了呢!”我倆擠在被窩里說悄悄話。“你哪來的伴娘服?”她好奇地問我。“秘密。等你結婚的時候,你就知道了!”姐姐白了我一眼。
姐姐在家休養了一個月后,就又出門了。說姐夫讓她去廣州,為她請了保姆和專門的家庭醫生。在那休養更好。姐夫的安排讓我和父母很放心。
2015年6月,我的左腎已完全衰竭,整個人腫得快要變成《超能特工隊》里的大白,我再次陷入昏迷。這次,在湘雅附二醫院一躺又是一個多月。
7月14日中午,我發現我床前站著一個人。此時我的眼睛已腫得快要睜不開了,我使勁看了看,“姐姐?”我掙扎著就要坐起來。她不讓我起來,“是啊,聽說你的病又重了,我就回來看看你。”姐姐的語氣很輕快,臉上一如既往地掛著笑容。不知怎么,我覺得姐姐的肚子有點大,也許是毒素侵犯了我眼睛的原因。
姐姐在醫院陪了我兩天,就回家去了。爸爸和媽媽輪流照看我。17日那天,媽媽給我送飯時,告訴我一個奇怪的事。她說姐姐辭職了,這幾天每天都不出門,有時還拿個小本子寫寫畫畫。問了她好幾遍,她說她和男朋友分手了,還是她主動提出來的。
“雙,本來沒打算告訴你這些,但你和你姐姐感情好,你勸勸她,要她不要和張男方分手。都談了這么多年,怎么說分手就分手?張男方又沒嫌棄……”像是意識到說錯了什么,母親突然住了嘴。我問她沒嫌棄什么?母親頓了一下,說嫌棄我們家的情況唄。
晚上,我和姐姐說起這個事,她嘆了一口氣,要我不要管,現在已經分手,就不要再提了。“姐姐,你打開我們家的柜子,在最上層的角落能摸到,看下我準備的伴娘服。不知道我身體消腫后還能不能穿上。”
第二天下午,母親來和父親換班。她問我昨晚跟姐姐怎么說的?為什么接完電話不久,她抱著一床蚊帳在哭?“媽,那不是蚊帳,我自己估摸著做的伴娘服,想等姐姐結婚時,給她當伴娘再穿。我們買不起,我只能用蚊帳來改。姐姐看到后,有沒有表示要和姐夫復合?”得到母親的否定回答后,我也有些郁悶了。我猜想,以姐姐的個性,她做事情一定不會這么不合邏輯。我便建議母親回去盯一下姐姐,看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關于姐姐的第三個謊言
很快,母親解開了姐姐這么久以來隱瞞的事實真相。那天,她回家后,趁著姐姐上廁所的當口,去了她的房間,想看能不能找到準女婿的聯系方式。因為電話一直是對方打過來,她不會也從來沒有存過號碼。
誰知,母親在床上發現了姐姐這兩天一直寫寫畫畫的本子,打開一看,上面赫然寫著:走之前要做的事情:照一張全家福;讓媽媽睡個好覺;給爸爸買件衣服;讓妹妹見見她的朋友;好好過一個30歲生日;工行卡的密碼是媽媽的生日,還有1700塊錢……
這明顯是姐姐在安排后事啊!母親頓時覺得不妙。她又打開姐姐的包,結果翻出一張湖南省腫瘤醫院的復查單——宮頸黑色素瘤術后復查結果,上邊赫然寫著發現肝臟多發轉移瘤,時間是2015年6月29日,正是姐姐回家前的半個月!
難怪媽媽總念叨姐姐的飯量變小了,每天都精神不好,臥床不出。她一直以為是和男朋友分手導致的,沒想到竟然是因為癌細胞轉移到了其他臟器。而姐姐的第一次手術時,切除的根本就不是良性腫瘤,而是她的子宮和卵巢,只有我一個人不知道。原本以為準女婿會嫌棄女兒,但他在電話中親口對母親說,以后領養一個孩子就好。現在看來,姐姐真正分手的原因應該是自己的病情加重,也許,性命會不保。聽到這里,我早已哭不出來。我拼命想要下床,我要去看姐姐!
媽媽說,姐姐死活不肯去醫院,只是在家吃著止痛藥。明天她會來醫院看我。我便安靜地等著她來。第二天,姐姐來了。我躺在床上,注視著她。她也無言地看著我。過了一會,姐姐“噗嗤”一聲笑了,她說:“妹,你怎么那么像大白啊!真可愛。”
我也被她逗得含著眼淚笑了。我攢了一會力氣,我問她:“姐,從小我什么事都要趕你的趟,你是不是心里特別不爽啊?”“當然不爽,這不,老天可給機會讓我趕了你的趟了!你沒意見吧?”她又故意逗我。
大概是看到我一臉無語,她又鄭重地對我說:“哎,妹,我和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嗯,什么事,姐,你說。”我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以前你總說我是女漢子,你看,現在我做完手術后,女漢子變成了真漢子,要不以后你叫我哥吧?”
姐姐一本正經的表情和話語,我實在沒忍住,笑了一下,但很快,我又哭了。她都切除了子宮和卵巢,這是有多大的本事才會想著這樣調侃自己啊!
我知道此時的姐姐心里一定很苦,這個時候最能給她安慰的只有準姐夫了。我執意要求她打電話過去,分手了也要打。
被我們實在逼得沒辦法,姐姐這才告訴我們:“我沒有男朋友,他是我為了讓你們高興,我找朋友假扮的。”此話一出,空氣凝結了。
姐姐平靜地告訴我們,張男方是她在珠海打工之初就認識的一個朋友,他從美國回來探親,兩人見面聊近況時,姐姐正好被母親催婚催得厲害,她便請他假扮美國男友,平時不用做什么,定期打問候電話就行。等到她找到真男友時,他就可以“讓位”了。
誰知,這假扮一扮就是5年。當然,所謂他從國外寄回來的錢,除了有兩回是出于友情贊助的以外,其余全部是姐姐以他的名義打到母親的卡上的。事實上,這些年她完全是拿自己的命在透支換錢。
就在我們家感到絕望時,醫生又帶來了一絲希望,說適合給我換腎的供體已找到,不僅點位匹配且連血型都一致。接下來的我們要做的事情就是籌集換腎的款項,至少要準備40萬。我們全家又都沉默了。
8月29日,是姐姐的30歲生日。母親一早就給她買了蛋糕,請了親戚一起給她過生日。父親在醫院照顧我,我們和姐姐接通了手機視頻,陪她過生日。
視頻中的姐姐笑嘻嘻地說:“開心點,我們都開心點。我在過生日呢。”我奮力朝姐姐擠出一絲笑容。
明明臉色蠟黃的姐姐,對著視頻中的我說:“你看我精神好好的,皮膚也好,你放心。你也好好的,好好治療,不哭,姐姐等你出院。加油啊!”
事實上,近日姐姐嘔吐的癥狀已經越來越明顯,她已經3天只吃了一點流食。但姐姐寫在紙上的最后一條事項是,最后的一個生日,許下最后一個愿望:父母與我能夠安好。唯獨沒有她自己!
9月7日,醫生告訴我,腎源已找到,只等為我安排換腎手術。姐姐說她會前往陪著我。
窗外,秋風瑟瑟,秋歌如夢。
[編后] 其實,所謂突然而至的腎源,不過是謝丹已經說服父母捐出自己的腎給妹妹謝雙!這是謝丹對妹妹隱藏的第三個謊言!全家人含淚約定,捐腎成功了再告訴謝雙。如今,病榻上的謝丹已經無法為妹妹打工籌集手術費,她迫切希望第三個美麗的謊言成真,讓妹妹成功手術!目前,這家人急需籌集手術費。如果您想捐助姐妹倆渡過難關,請聯系知音雜志愛心熱線電話:027 68890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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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白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