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制造了郭美美？

石述思

素面朝天的郭美美并不美。

法庭上，在警察的押解下，她戴著眼鏡，穿著一件白色上衣和一條黑色褲子，仿佛一個隨時可以淹沒在茫茫人海中的尋常女子。

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郭美美將以賭徒的名義為自己二十四歲的生命畫上一個黑色逗號。法庭周圍依然擠滿媒體記者，審判占據著網站的醒目位置，背后是公眾復雜而關切的眼神。

郭美美被審判遠遠不是這個故事的全部，更不是結局。

她病態的底層逆襲，沒有底線，沒有原則，無視法律，輕浮猖狂，拜金炫富，竟然在相當一段時間暢行無阻，甚至被網絡持續消費，令人驚詫。當然，她激起的更為深刻復雜的社會漣漪更值得深入探究。

誰制造了郭美美？

成長于單親家庭的郭美美，在母親郭登峰奇葩一般的教育下，始終沒有受到完整、系統的學校教育，無法與同齡孩子一樣建立正常的社會關系。而離開家鄉湖南來到深圳的郭登峰也一直熱衷股票、房產等投機生意，并圍繞名利兩個軸心，將郭美美送到貴族學校深造，以至于同學最深刻的記憶是：初中時代的郭美美，總是覺得自己很漂亮，在初中的時候就開始化點淡妝，對新鮮時尚的事物特別迷戀。郭美美也曾對別人表示，自己喜歡像明星一樣被人包圍的感覺。

后來這個曾叫郭美玲的女孩改名為郭美美，帶著明星夢來到了首都，上了北京電影學院進修班。進修的時間是一年，一周上五天課，安排形體、臺詞、聲樂、表演四門課程，學費昂貴，約三四萬元。為了讓女兒“在同學面前有面子”，2009年，郭登峰在郭美美十八歲生日時，為她購買了一輛價值三十八萬的Mini Cooper（迷你庫柏）轎車，并為她在昌平區租了一間別墅開辦派對。

在競爭慘烈的京城演藝圈，資質平平的郭美美想一夜爆紅幾無可能，好在這層演藝的鍍金可以在另外一個市場實現升值，那就是混成外圍女中的“雞頭”。

在這個充滿曖昧的錢色交易的市場中，郭美美的身價飆升，仗著財大氣粗的干爹男友，成為擁有瑪莎拉蒂的年輕款姐，內心在獲得巨大滿足后走向膨脹。隨后那張與瑪莎拉蒂的合影在網上引起了巨大波瀾，網友們紛紛怒斥其炫富，也再度印證了網絡越罵越紅的病態公式。

值得一提的是，對于這一切，她的母親郭登峰熟視無睹，甚至推波助瀾。

除了怒斥郭美美之外，整個事件背后的中國部分富豪質量不高，以及社會彌漫的物質至上、價值缺失、倫理崩塌之風更值得憂慮。

在一條畸形的上升通道上，郭美美獲得了巨大的物質回報，并開始謀求社會地位的升級。

2011年6月，郭美美將原本“演員”的微博認證，改為了“中國紅十字會商業總經理”。結果引發了著名官方慈善機構中國紅十字會成立以后最大的信任危機，至今余波難平。

風波過后，郭美美也曾試圖嘗試勤勞致富，但并不順利。耐不住寂寞的她繼續在網上炫富，只是從豪車換成了豪賭，最終觸犯法律，被警方抓捕。

郭美美一審獲刑五年，終為其無知、貪婪付出代價。她的成長邏輯簡單純粹：生命的重心就是不惜一切代價獲取金錢，并借此完成逆襲，成為人上人。她是當代成功學忠實的信徒，沒有真情，沒有理想，沒有尊嚴，只有交易。

這是一個極端的小概率事件，但背后牽扯的眾生相卻如此豐富、生動、混亂、污穢，宛如一幕精彩生動的大戲，將長久地刺痛人們的神經，敲擊人們的心靈。

主演已經謝幕，但不少戲中人逃脫了法律的制裁，繼續在社會的大舞臺上粉墨登場，追名逐利，蠅營狗茍，放浪形骸。或許，舊的郭美美倒下去，新的郭美美早已整裝待發。

因此，與其審判抨擊郭美美，不如認真審視塑造這個“怪胎”的各種內在原因。

近年，一部叫《小時代》的系列電影也因為宣揚物質至上、炫富濫情而引發非議。其實，與其指責“90后”虛榮無節操，不如去認真思考是誰制造了他們——宛如郭美美的橫空出世。

【原載2015年9月13日《工人日報·民生觀點》】

題圖/郭美美/黎 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