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頭樹

十九恨 編譯

風從太平洋刮進來，沙漠變得越發貪婪，一片片土地被吞沒，連適應能力最強的土著人也開始搬家，三五成群地離開了阿塔卡瑪。

布達拉爾是個倔強的老頭子，任憑鎮子里的人怎么勸解，他硬是不愿意離開。打開老式錄音機，聽著六十年代的民謠，他似乎就想這么下去，一直下去。

但是，怎么可能就這樣結束呢？布達拉爾心里有一個秘密，他拍了拍身上的沙塵，打開門，往死亡谷走去。

死亡谷里有一棵樹，布達拉爾出生的時候，這棵樹便已經在那里，布達拉爾內心一直認為，這棵樹就是自己，盡管他從來不知道這棵樹的名字。但他心里十分清楚，這是一棵堅強的樹。

風沙摧毀了許多樹，從枝葉到樹干，甚至連根拔起，然后被沙漠吞噬，鎮里的人曾瘋狂地去智利東線購買樹苗，然后在這里栽種，可惜，風沙一次次挫敗了他們。

其實，鎮里的人本來還充滿信心，因為布達拉爾告訴所有人，死亡谷的老樹依然健在，我們為什么要輕易離開。所以，他們堅信，總有一天會戰勝風沙。

可惜，老樹終究是上了年紀，又或許是風沙實在太厲害了，有一天，人們突然發現，老樹的樹冠不見了，從斷痕可以看出，是被砂礫擊打斷的。布達拉爾曾徒步十余英里，卻終究沒能找回他的樹冠。

老樹成了斷頭樹，死亡自然不久矣，布達拉爾看著前面光禿禿的樹干，有種無比的滄桑感，走吧，你們都走吧，總有人要陪著它。

一雙粗糙的手，撫摸在粗糙的樹干，伴著砂礫的飛舞，世間仿佛就要從此失去生命，死亡谷，這才是真正的死亡谷。

然而，布達拉爾沒有死，他還一步一步，似乎很堅定地回到自己的茅屋，拿起工具，義無反顧地去了戈壁邊緣，他竟然還要植樹，哪怕剛剛種下便被風折斷。

斷頭樹，斷了又如何？布達拉爾倔強地勞作，一天、十天，一年、十年，他決定用剩下的時光與風沙斗爭，終有一天，那些小樹會堅強地站起來，擋住風沙，昂首挺胸。

據后來的人說，其實也不過兩三年，不知是因為這倔強的老頭子，還是因為那些倔強的樹，小鎮的人們陸續回來了，只要樹活著，人怎么就不能活呢？他們跟著布達拉爾，日復一日地種樹，種遍了整個戈壁，種到把風沙隔斷。

但是，布達拉爾終究還是走了。只有他自己知道，看到人們回來，他比任何時候都要快樂，但他并沒有告訴任何人，他之所以重新站起來，在阿塔卡瑪沙漠，在死亡谷堅持這么久，并非自己有多么堅強，而是在斷頭樹的脖子上，他看見了一棵小樹苗，迎著風沙茁壯地成長。

那一刻，他突然覺得，小樹苗便是那老樹的樹冠，老樹從來沒有死去，新的生命也毫不畏懼。布達拉爾覺得，他找回了自己，至少，小鎮的人回來了，他們是那么的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