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你所在的地方生根發芽

程宇瀚

從入學起，被調劑到中文系的鵬哥就發誓要轉入經管專業。這哥們兒將中文系唾棄為學而無用的雞肋專業，以馬云為偶像，渴望在波詭云譎的商海里縱橫捭闔。因此，他逃掉了大半專業課，早早備戰起了即將在大一結束時舉行的轉專業考試。一年后，鵬哥轉專業失敗，掛掉了一半的專業課，成了留級生。

對于這個結果，我們并不吃驚。因為學校轉專業難度頗大，考進前百名里也就只有一名能得償所愿。鵬哥的學習成績非常一般，慘被淘汰也在意料之中。遺憾的是，他竟然還沒領悟出“有多大腳就穿多大鞋”的道理，準備為轉專業再戰一年。

于你所在的地方生根發芽，這句話，我多想請來余店長為他現身說法。

只有高中學歷的余店長是我打暑期工的咖啡廳的負責人，管理著幾十名下屬和三層樓的店。在當慣了頤指氣使的顧客后，我對服務行業的認識僅停留在低薪卑微、毫無前景的層面，按照大人口中的說法，小時候不努力，長大就只能“端盤子”。

然而，是余店長改變了我對這個行業的偏見。

第一天，我懷著度假的心態去上班，余店長的一番話將我打入冰窖。他說，你得先接受三天的培訓，才能正式入職。我懵了，這份端端盤子、掃掃地的簡單工作，居然需要培訓三天？實際上，那場培訓，讓我從言辭到舉止都接受了魔鬼訓練。我第一次震撼地知道，要自如地跟客人溝通是那么的難，同一套餐就能有十幾種擺放方法，不同的手勢要為不同的客人量身定做。總而言之，浩瀚的服務技巧，讓這個行業在我心中由一個簡單的切面變成了豐富的立體。

開學前離職，余店長為我餞行。酒過三巡，我說出了心里話，其實我從前是看不起服務員的。余店長笑了，其實我也曾看不起服務員。就著酒意，他將往事娓娓道來。高考落榜，他干起了西餐廳服務員，和其他同事一樣，也曾認為這份職業是吃“青春飯”，只能過渡，不能長留。幾年后，同批進來的同事覺得青春不容再揮霍，紛紛轉行離開。輪到他進行二次抉擇時，卻猶豫了，因為他發覺自己喜歡上了為客人服務的感覺。幾番掙扎，他最終選擇留下，并發誓要成為最好的服務員。其他同事下班后就唱K、打麻將，他借來酒店管理的教材研讀，琢磨安撫客人的技巧。不出一年，接二連三有客人專點他服務，職務提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組長、領班、主管……當成為這家新店的店長時，當初的同事早已走得一個都不剩，而他，剩者為王。

我從未想過，我居然還能在這片看似貧瘠的土壤上生根發芽。時隔許久，我仍能記得余店長的感慨。那個暑假后，我對每一個職業都變得肅然起敬，無論是烙餅的小販，還是運貨的司機，我相信，在他們的世界里，都有一方江湖。

無論是求學，還是求職，我們往往受圍城效應的影響，總對自己所處的行業、所做的事情棄若敝屣、恨入骨髓，總覺得其他平臺泛著璀璨的迷人光芒，于是我們不停地舍棄與選擇，注重橫向跳躍，卻忽視了縱向挖掘。很多人總是糾結于我該學文科還是理科，該去北京還是上海這樣的選擇題中，但它在人生試卷上所占分值畢竟有限，想拿到優秀的成績，非得同時做好解答題才行，調動全部儲備，找準一個點，不停地抽絲剝繭深入下去。

大三結束前夕，輔導員公示了我們專業前幾屆學生的就業情況。固有印象中，法學系學生不是當法官就是做律師，未來之路較為狹窄，但這份花花綠綠的名單讓我們大開眼界，也讓叫囂著法學系學生難就業的我們通通閉嘴。名單中，當法官、做律師的人只是一小撮，更多人從事著我們從未耳聞的職業：公證員、企業法律顧問、法律期刊編輯、非訴業務網站CEO……法學這棵細藤，開出了一大簇艷麗的花朵。

也許終有一日，鵬哥已向不能到達的遠方妥協投降，終于肯停下來就地安家，只是不知那時，一切是否還來得及。誠然，不同行業的確有高下之別，但同一個行業里，同樣也有精彩與平庸之分。年輕時，我們要做一棵風中追風的蒲公英，無論掉落在泥淖還是山丘，都要學會愛上屬于你的土地，于你所在的地方，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