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御寒

孫君飛

對冬天的寒冷，有人抱怨，有人罵，有人暗自哭泣，但也有詩人說“寒冷有益于我的健康”，另一位沿著初雪漫步的詩人還渴望在柳樹的枝杈上“也嫁接上我的兩只手臂”。

這兩位詩人我都愛，是他們教給了我心靈御寒的功課。

如果我有能力，就在冬天買更厚的衣服穿到身上，同時跑跑步，打打雪仗，渾身血液沸騰起來時甚至爬爬樹，身體暖和了，活絡了，心里就沒有什么怨氣。要有詩人寒冷有益于健康的信念，寒冷本身談不上好與壞，人的反應給它做出了區分，看到寒冷有益的一面才算達觀，能夠把寒冷變成好事才算本事。紀伯倫曾經七次鄙視自己的靈魂，第三次是在困難和容易之間，他選擇了后者。可不可以再添加一條：在寒冷和溫暖之間，他選擇后者？我們總是奢望四季如春、暖陽加身，實際上正是在選擇容易，回避困難。鄙視一下自己是對的，鄙視也是一種清醒，而清醒對身體、對心靈都有好處。

面對現實的冷酷，心靈自然也會感到寒冷，就要想辦法給它加些穿戴，譬如那頂叫做智慧的帽子，那雙叫做勇敢的鞋子，那根叫做堅韌的腰帶，那身叫做愛的衣服，還要想辦法讓心靈一直健康地跳動，讓血液運行出熱量和活力。怨天尤人沒有用，何況同樣的現實對所有人都是冷酷的，它不會特意跟你過不去。人在怨天尤人的時候特別容易留意身外之物，從身外找原因，譬如“我為什么拼不了爹”“我為什么遇不到伯樂”，甚至“我的‘顏值為什么這么低”，偏偏不思考“我為什么成不了我”（同樣的道理，當看不出你內在有什么的時候，別人才樂意談你的“顏值”一類的東西）。“我”才是最大的條件和財富，才是通往自由人生的通道。過去的人說話更狠，他們說“富不過三代”，什么意思？代代人都在追求的財富，最終變成了空虛的東西，它并不是真正叫人依靠的寶貝，自己才是自己終生的依靠。你是彈簧，就會跳得很高;你是雨水，就只能從天上落下來;你是花朵，在空谷里，沒有人看，也會開得自自然然、漂漂亮亮，自己的鼻子嗅到自己的花香。

奧修說：“只有真實的本性能夠成為到達彼岸的工具。”

接受寒冷，并且走向更廣闊的寒冷，沿著初雪漫步，發現美，發現世界的不同面貌和層次，從心靈最深的地方滾涌出生命的激情和愛，甚至成為時空運轉的一部分，跟世界同冷同熱，跟一棵柳樹同生同長，這是我們更應該嘗試去做的。

當依賴爐火的時候，冬天里就會越烤越冷，越離不開自己狹小的房間。

書中的經驗、別人的經驗都是紙船，“如果你從來不去航行，紙做的船和真正的船是一樣好的”，而我們必須去造一艘真正的破冰船，必須找到“我”，讓自己成為智勇雙全的船長兼水手。什么時候都能夠航行才是人生，才是存在，才能夠證明自己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才會擁有彼岸和新的陸海。

“當它本可進取時，卻故作謙卑”，紀伯倫第一次鄙視自己的靈魂，就是因為這個，希望我們因此鄙視自己的次數越來越少。

活動——運動——變動——進取，這才是最真實最可靠的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