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去聯系世界

龐啟帆

上午10點，我站在鄰居露絲太太的客廳里，茫然地看著東一堆西一堆的報刊。“我需要你做我的眼睛。”露絲說，“我正在找一個筆記本，封面是一個茶壺。”

我笑了笑，說：“你還記得上一次看見它的時候，它在哪里嗎？”

“不記得了，但它應該就在這些報刊中。”她說道。

這就是我目前的生活：幫助一個視力糟糕的89歲老太太尋找一本沾滿灰塵的舊筆記本。

上個月，我像個失敗者，搬回了家。我感到疲憊、沮喪，無論做什么都沒有興趣。我一直很喜歡手工制作，但失去工作后的我一點勁頭也沒有。媽媽還讓我去幫助別人，但我能為別人做什么呢？向別人傳授失敗的技巧？

當露絲打電話來，問我是否能抽出一分鐘時間幫她一個忙時，媽媽幾乎是把我推出了家門。“你會做得很好的。”她說。

但我在一大堆的報刊中找了一個小時，也沒有找到露絲說的那個筆記本。

我沮喪地對露絲說：“我找不到它。”

“別喪氣，親愛的。說不定它會自個兒跳出來呢。”她說道。

她的樂觀感染了我。也許在樓上？我想。隨后，在樓上一個閑置的臥室角落里，我找到了那本筆記本。

“太棒了！”她歡叫道，“下周到老年人活動中心作茶壺收藏報告的時候，我就可以用上它了。”

我驚訝地看著她。她都快90歲了，可是她好像比我還忙。

從此，我每周都去看望露絲幾次，她那里總有一些讓我感興趣的東西：一本書、一個茶杯，或者一件掛在墻上的飾品。

一天，我到露絲家時，看見她正瞇著眼看一張信紙。“我又需要你的眼睛了。”她說，“你可以給我讀讀這封信嗎？”

“當然可以。”我說。我在她身邊坐下來。

“親愛的露絲，”我開始讀道，“我們什么時候再去考古挖掘……”

我驚訝地看著她。“你是一位考古學家？”

“不。”露絲笑道，“只是愛好。”

讀完信，露絲說道：“謝謝你。現在我要給她寫回信了。”

不久，我知道露絲不是偶爾寫信，我還知道她收集了許多漂亮的茶壺，去過許多國家旅行，去過不少地方探險，結交有數以百計的朋友，開了一個服裝店……如此豐富多彩的生活，只在我的夢中出現過。

秋天過去，冬天到來。一天，露絲不小心摔斷了她的髖關節。她的兒子打電話給我，問我是否愿意晚上到醫院陪護露絲。想到露絲一個人躺在醫院里，我怎么能拒絕？

那個寒冷的冬夜，我來到了露絲的病房，她看起來這么瘦小，這么無助。看到我，她擠出了一絲笑容。“我一直盼望著你來。”她說，“今天來了一封信，你可以給我讀讀嗎？”

我坐在床邊給她讀完了信。“還有別的事嗎？”我問。

她猶豫地看著我。“你可以幫我寫一封回信嗎？”她說。

那一刻，我幾乎要流淚了。露絲需要我，這個曾經把自己生活安排得滿滿的女人，現在確實需要我。我已經知道自己從今天開始應該做什么了——和其他人聯系，這也是露絲一直在做的。她因為傷痛躺在醫院里，但她仍然想伸出手去聯系她的世界。

露絲出院后，我的陪護服務就結束了。然而，我不再把看望露絲當作一項任務。幾乎每天，我都在想我能為她做什么。但是現在，幫露絲做事，只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已經重新開始我的工藝制作，與朋友聯系。

為了感謝露絲，我給她做了一份禮物——一件刺繡。

當禮物呈現在露絲面前時，她的雙眼泛起了淚光。“謝謝你。”她激動地說，“真是太漂亮了！在我收集的物品中，這絕對是一件珍品。你讓我感到自己又年輕了起來。你有這么多的精力和豐富的生活，我希望我也能像你一樣。”

我驚訝地看著她。她說的是我嗎？

當我迎上她的目光時，我意識到，露絲看到的已經是一個全新的我。只是我自己現在才發覺。

霎時，我的挫敗感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精神煥發，信心滿懷。而且我已經懂得了每一天都是一個新的機會，應該不斷去學習、結交新朋友、嘗試新的事物。坦率地說，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聯系我的世界，開始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