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著急些的話……

沈畔陽

一對父子耕作了一塊小農田，一年幾次把收獲裝上牛車，送到最近的城市銷售，以維持生活，父子間除了名字之外，就沒有什么相似之處了。父親相信遇事不要著急，兒子則總是急不可待，是那種志在必得的人。

一個天氣晴好的大清早，他們把牛拴到滿載的車上，開始一次長途跋涉。兒子算計著，如果快些走的話，他們第二天拂曉前就可以趕到市場，所以他不停地用棍子趕牛，催促這個習性慢騰騰的畜生快些。

“別急，兒子，”老人說，“從容些，就長久些。”

“可如果能在其他人之前到達，我們能賣個更好的價錢。”兒子爭辯道。

老人沒做聲，只是把草帽向下拉了拉，在座位上睡過去。而煩躁惱怒的兒子繼續抽打著牛，讓它快些趕路，可牛還是慢悠悠地走著。四小時走了四里路，他們來到一幢農舍前，老人醒了，微笑道：“這是你叔叔家，停下休息片刻，問候一聲吧。”

“可我們已經落后一個小時了！”心高氣盛的兒子抱怨道。“不過幾分鐘，沒關系。我們兄弟住得這么近，卻很少見面。”老人不溫不火地回應。

兒子焦躁不安，兩位老人則顧自談笑風生近一小時。再次上路，老人牽牛，到了岔路口，把牛引到右路上。

“左邊是近路。”兒子說。

“我知道，”老人回答，“但這條路更漂亮。”

“你真不知道已經什么時候了嗎？”兒子不耐煩地問。

“當然知道，這正是我為什么想看看美景，享受每分鐘的原因。”

蜿蜒曲折的小路穿過優美的草地，簇簇野花在微風中擺動，路旁溪水潺潺——兒子對一切視而不見，只在牛車里輾轉反側，氣急敗壞，腦袋因焦慮炸開了鍋，對落日美景不屑一顧。

星光滿天時，他們來到一個五顏六色的大花園，老人呼吸著花朵的芬芳，傾聽溪水的潺潺聲，把牛停下，感嘆道：“我們就在這里過夜吧。”

“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出門了，”兒子打斷他，“你更有興趣看落日聞花香，而不是掙錢！”

“是啊，這是你很久以來說的最有意義的一句話。”老人微笑道。兩三分鐘后，他鼾聲大作。兒子則背沖著他看星星發呆。這一夜，兒子沒有睡意。

天剛亮，他們就繼續趕路，遇到另一位農夫，他正從溝里用力往外拖車。“我們幫他一把吧。”老人小聲說。“失去更多的時間？”兒子咆哮道。

“放松，兒子……你也有掉溝里的時候，我們應該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兒子氣哼哼地把頭轉向一邊。

把車拖上來再次上路時，已經快八點了，突然一道刺眼的亮光劃破天際，隨后傳來一聲炸雷似的聲音，山那邊的天瞬間變得一片漆黑。

“城里好像在下大雨。”老人說。

“我們要是再快點，現在可能都賣完了。”兒子嘟囔道。

“別急嘛……慢些就能長久些。”老人勸道。

他們到達，俯瞰城市山頂時，已經傍晚了。站在那里向下凝視，很久誰都沒說一句話。最后，兒子把手放在老人肩膀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爸爸。”

父子倆牽著牛把車調轉方向，轉身慢慢離開那座城市——廣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