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恨
二十年后的今天,我終于可以揚眉吐氣,去見見我的敵人。這個人是我的父親,雖然他從未像個父親那樣對待我。
我小心翼翼地開著自己的路虎,盡量不讓路上的牛糞弄臟自己的新車。想想,當初就是在這里,我一個人憤然離家出走,他竟然毫無挽留之意。后來,是母親半夜搭別人的拖拉機跑到縣城把我硬拉扯回去。
我不敢說父親有沒有感情,但至少對我是極不公平的。明明是我的語文課外讀物,他硬是要宣布,這本書供班上所有同學閱讀,所以,當那本書轉了一圈回到我手上時,已經破爛不堪,上面還沾著牛糞。
我相信,自己是比別的伙伴聰明的,這是我的努力所得。但父親一次次把我說得一無是處,認為我所謂的那點長處,根本算不上什么。別的孩子平時都無暇讀書做作業,只有我因為有個教書的父親,才不需要每天去田地里奔波。
他不以我為榮,即便后來我考上大學,他也只是點點頭,說,去吧,畢業再回來。我確確實實無法接受,等我畢業那天,他竟然真的要求我回家,接他的班。
我是狠了心離開的。盡管在外面打拼的日子很辛苦,盡管這二十年基本沒有給父親打過電話,但我發誓,總有一天,自己會成功。當我再次回到家鄉時,一定讓這個生命中的宿敵低頭,看看到底是回到家里教書好,還是去外面收獲多。
羊腸小道還是以前的羊腸小道,但之前的那些小伙伴,我卻一個都不認識了。物是人非,這一出神,卻發現車子陷進了一個大水坑。我略帶興奮地喊,老鄉,來幫幫忙吧。這個世界變化得真快,竟然沒有人回應。無論我怎么喊,鄉親們只是投來鄙夷的眼光。
沒有辦法,我只能大聲詢問,能不能幫忙叫謝老師過來。謝老師就是我父親,雖然他在我心目中仍是宿敵,但今天回來了,其實,他是我最想見的人。
“什么?你找謝老師!”那個村民揚臂高呼,“大家快來幫忙,他是來找謝老師的。”不過片刻,他們就把我的車子從深坑里推了出來,幾個小孩已經前去找謝老師報信,而我則在村民的指引下,慢慢駛向那熟悉的家門。
成功又如何?那一刻,我覺得自己輸得很慘,這輩子再也贏不回來了。但愿那個宿敵,那個父親,能夠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