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養你有什么用

周文慧

畢業后來大連的第一個住處，有兩條狗八只貓。

其中一只貓，叫小多，渾身白色，短毛，剛生下五只乳貓，傲嬌女王臉，范爺即視感，見我拎著皮箱進去，淡漠地瞅了一眼，把頭轉到一邊。

小多的主人莎莎介紹說，此貓現在正是當媽護犢子階段，你不要輕易惹它。說實話，小多不好看，加上懷乳貓時帶著病，看起來瘦骨嶙峋。我說莎莎，你買小多的時候咋想的？莎莎說，小多不是買的，是流浪貓。小多跟別的貓不一樣，從來也不抓乖賣俏，獻媚討好。剛開始我也挺郁悶，想著這不是養個寵物，是供個爺啊。后來有段時間，我跟老板吵架，一時沖動就辭職了，那時我窮得一袋方便面都要分兩頓吃，于是我把門打開，跟小多說，我實在養不起你了，你走吧。我心里想的是，如果你走了，那是你的選擇。你要是愿意留下，咱倆就一塊吃方便面。然后呢？我問。

然后它看了看我，就走了啊。莎莎繼續說，小多當時走了，我挺失落的。人都說狗是忠臣貓是奸臣嘛，結果晚上我找工作回來，看見小多就在樓道家門口臥著?？匆娢?，“喵”了一聲，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我沖上去把它抱起來，它肚子摸著不癟癟的了，應該是吃了東西。

第二天，我把它放出去，在后面悄悄跟著，我看見它一個個地翻垃圾桶，翻里頭的剩飯剩菜。那時候我就想，以后不管再怎么難，也不會把小多扔了。

你知道嗎，那種特別艱難的時候，你轉過身，看見身邊還有一只貓在陪著你，你就不會覺得日子過不下去了。小多對我來說，絕對不是寵物，而是一個朋友，一個不管什么時候都不會離開我的朋友。

我扭過頭看著小多，它一如既往地平靜地坐在那里，不知為什么，我的心里充滿了敬畏。

小多一共誕下五只小貓，因為母體里帶了病，小貓一只一只死掉，用藥也無濟于事。它著急上火，一只一只地舔著。有時候舔著舔著，一只小貓的身體就一點點變硬了，可它不讓碰，誰走近跟誰急。我們只好趁它喝水的時候，拿紙箱當頭罩住，再迅速地把僵硬的小貓撿出去。

一個午后，我躺在客廳的沙發里看書。忽然聽到很凄涼的貓叫，一聲接著一聲。

扭過頭，看見小多正向我走來，我的第一反應是有些驚喜，因為小多從來都不跟我親近。然而我突然意識到它的聲音跟往常不一樣，不像在叫，而是像人一樣在哭泣。

我抬起頭，看見最后一只小貓死在了紙箱里。

從來也不愿意主動跟人親近的它跳上沙發，跳到我的手邊，然后把頭埋進我的臂彎里，上下摩挲著，它的喉嚨里不斷發出嗚咽的聲音。

我明白了，它想讓我抱抱它，摸摸它的頭，它的孩子死了，它需要安慰。

那是我第一次體會到動物的感情無異于人類。

一直覺得，能夠把動物照顧得很好的人，天性里就帶著一種溫和的慈悲，愿意為之付出愛與耐心。哪怕很多麻煩與瑣碎，比如天天喂飯鏟屎，定期防疫消毒，動不動牽出門遛，時不時買零食罐頭。然而做完這一切只是個開始，更多時候你還需要面對一些崩潰和抓狂，比如回家發現新買的沙發被撓了個洞，比如準備親它時發現它剛吃完一坨屎。

可是這種付出與回報的不對等，卻讓人與動物間的感情更為純粹。

我養你有什么用？不過是漫長的人生里，你陪我走了一程，卻是拿性命相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