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初心

清風慕竹

西漢元平元年（前74年），劉詢登上了皇位，是為漢宣帝。這一年，他才17歲。當了皇帝，選立皇后的問題就提上了議事日程，這并不僅僅是皇帝一個人的私事，所以許多大臣紛紛上疏，推薦輔政大臣霍光的女兒霍成君為后。在許多人看來，這是順理成章的事，因為他這個皇帝就是霍光所立，違背了霍光的意志，皇帝能不能當都是問題，更不要說皇后的事了。

原來漢昭帝劉弗陵駕崩后，因為昭帝無子，昌邑王劉賀被立為了皇帝，可是僅僅過了27天，劉賀就以“荒淫無度”的名義被霍光廢掉了。在眾多的候選人中，劉詢得以進入霍光的視野，是因為他的血統最為純正。他原名劉病已，是漢武帝的曾孫，太子劉據的孫子，只是他的人生經歷跌宕起伏，異常艱險。在他出生僅幾個月的時候，就發生了有人詛咒武帝的巫蠱之禍，武帝大怒，寵臣江充借機陷害太子，最后弄得太子劉據自殺，妻妾和三子一女皆死，唯獨襁褓中的劉病已逃過一劫，被關進監獄。在這里，他幸運地得到了廷尉監邴吉的保護。后來武帝醒悟過來，懊悔不已，當即釋放了劉病已，下令由掖庭（專門負責皇室宗族事務的部門）來撫養他。

雖然年齡不大，卻已歷經波折，劉詢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的皇位是怎么來的，也清楚稍有不慎這一切就可能如過眼煙云，所以對霍光極為尊敬，也十分畏懼。于是，人們在朝堂上經常見到這一幕，“（霍光）每朝見，上虛己斂容，禮下之已甚。”在這樣的形勢下，立誰為皇后似乎不該是個問題，搞政治的人都心知肚明，有了這種政治聯姻，皇帝的地位才可能更為鞏固，確保不再發生像劉賀那樣的事。其實這也是霍光的考慮，不然怎么會在劉詢一即位，就將自己的小女兒霍成君給他做了妃子呢？

讓人意外的事，對霍光什么事都順從如羔羊的劉詢，唯獨在這件事上保持了沉默。公卿們有些奇怪，催促他盡快做出決定。有一天，這位年輕的皇帝終于下了一道詔書，只是這道詔書讓人讀來有些摸不著頭腦：我在貧窮困苦的時候有一把隨身的舊劍啊，曾經是它伴隨著我朝朝暮暮，我現在十分想念它，眾愛卿能幫我找回嗎？

朝廷的金殿上從來不缺乏頭腦靈光的大臣，有人很快就明白了劉詢的本意，皇帝“故劍情深”，是在眷念著貧賤時的妻子許平君啊！原來劉詢在掖庭時，掖庭的最高首腦張賀因為曾是太子的老部下，所以在撫養劉詢時非常盡心，“奉養甚謹，以私錢供給，教書”。等到他長大成人，張賀又惦記著他的婚事，恰好掖庭吏許廣漢有女初長成，便親自做媒，給他娶了許廣漢的女兒許平君為妻。兩個人成婚后十分恩愛，一年后就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兒子。

窺清了皇帝心底的秘密，不少人馬上使出了見風使舵的看家本領，上疏請求冊立僅為婕妤的許平君為皇后。劉詢順水推舟，了卻了自己最大的一樁心事。

霍光的不滿顯而易見，依照慣例，皇帝的岳父應進位為列侯，而霍光堅決反對，只封了個“昌成君”。身為皇帝的劉詢震怒不已，然而除了生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耐。霍光的老婆霍顯還不死心，趁許皇后第三次坐月子的時候，買通了宮中的御醫，毒死了她。劉詢悲痛不已，追封她為“恭哀皇后”，葬于杜陵南園。

霍成君如愿以償，當上皇后后飛揚跋扈，揮金如土，全然沒有了許皇后的低調與賢德。劉詢裝聾作啞，表面上千依百順，只是始終也未曾與她有一兒半女。公元前68年，霍光死了，第二年，劉詢封許平君的父親許廣漢為平恩侯，立與許平君在民間所生的劉奭為太子。不安分的霍顯對此的反應是“恚怒不食，嘔血”，竟然授意霍成君伺機毒殺劉奭。再后來，喪心病狂的霍顯策動政變，此時的劉詢終于不再隱忍，將霍家滅族，為許平君報仇雪恨。

佛家說：“不忘初心，方得始終。”在無情的政治角逐中，在危機四伏的險境中，劉詢以一紙充滿溫情的詔書告訴我們，人世間有一種東西可以超越生命，無論怎樣的腥風血雨也不會讓它改變。因為不忘初心的忠貞，漢宣帝劉詢至今仍留在許多人的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