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煙雨任平生

卞文鈺

那日于萬千典籍中與它邂逅時，便有了心靈的共同震顫。輕撫書籍，莞爾一笑，薄唇輕啟：《菜根譚》。

初讀《菜根譚》時懷有的渴切與好奇隨著書頁緩慢翻動被消耗殆盡。如一壺釅茶，入口味苦之極。《菜根譚》沒有故事，沒有情節，沒有起伏，沒有變幻，哲理的平鋪直敘往往以一種原始到笨拙的方式傳遞著，在習慣了“碎片閱讀”的我們而言，實在太過艱深晦澀。

然而，正如周國平先生所言，讀書需要一種寂寞的境遇。當我在書山之中徘徊于掙扎痛苦的嬗變期時，心中的自卑與焦慮無處安放時，我放下了輕閱讀，終于平心靜氣地拂去《菜根譚》表面細密的灰塵，第一次如此虔誠地去尋找一種自我救贖的方法。當讀書終于從獵奇的桎梏中掙脫出來，《菜根譚》給我以豐贍的心靈滋養。無論是“風恬浪靜中悟人生之真境，味淡聲稀處識心體之本然”的堅守平凡的內心追求，還是“苦心中，常得悅心之趣;得意時，便生失意之悲”的悲喜轉化的辯證思考，都給予低谷中的自己超脫于物外的精神志趣的依托。

我覺得，《菜根譚》別于其他中國經典的特點是其“不偏不倚”。而正是這種中庸之道使其獲得了游離于“儒釋道”之外更廣闊的思想空間。“憂勤是美德，太苦則無以適性怡情;淡泊是高風，太枯則無以濟人利物”，可見其著眼于人性，不拘泥于古代倫理道德“滅人欲”的標準尺度;“貧家凈掃地，貧女凈梳頭。景色雖不艷麗，氣度自是風雅”，可見其對于優雅生活而非茍且生存的深刻體悟。“嚼得菜根者百事可做。”在細細品味斟酌字句之時，我已在潛默中褪去了焦慮浮躁，仿佛一顆蒲公英著落在濕潤的土壤中，在《菜根譚》中尋覓到了靈魂的歸屬。

時光疾行，代際更替。我們的時代被信息化大潮裹挾，原本堅守的心靈空間被各種娛樂工具蠶食。心中堅實的自我精神坐標也逐漸虛化與背景融為一體，我們中的很多人迷失在了物欲縱橫的時代中。然而，人生不是浮略地憩息于虛擬空間，忙碌冗雜的瑣屑無法掩飾內心的荒蕪與空虛。更多的時候，我們面對的是內心深處的自我。當我們在飛奔中丟失了自我溝通的能力，便陷入了尷尬的現代生活悖論之中。而經典恰可以充當“本我”與“真我”對話的平臺，它可以使郁結得以消釋，平衡得以延伸，只有當我們真正品盡人間滋味才會發現“醲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就像菜根，入口味苦，咀嚼之中淡而似有味;也似人生，困厄之后方才領悟——

“一蓑煙雨任平生”。

【評語】

苦亦是一種人生之味，味苦可滋甘，哲學也是這樣。

（指導教師 ? 何 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