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歲走T臺：“中國最帥大爺”的花樣年華

李靖

2015年3月25日，中國國際時裝周，一名老者登上T臺，赤裸上身、銀發凜立、一身肌肉，貓步一走暖意惹爆全場。震撼之際觀眾都high了，齊喊著“老爺子帥！小鮮肉弱爆了！”連續數日，老人走秀圖片在朋友圈里被不斷地刷屏。

這位老人叫王德順，79歲，是位形體藝術家。他與夫人共同打造了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人體藝術形式—活雕塑。如今，耄耋之年的他依然行走在藝術的舞臺上，被大家稱贊為年輕時尚的帥老頭兒。

40歲攜家北漂，中國“啞劇”受外國大使青睞

2015年4月，在北京昌平的家里，滿頭銀發、精神矍鑠的王德順向記者講述自己的從藝生涯和人生態度：“怎么衡量一個人老不老，我覺得就看他敢不敢去做沒做過的事。”這句話再次印證了王德順“79歲的高齡，二十幾歲的心臟”，他的人生也確實如此。

1936年王德順出生于沈陽，因為父親喜愛話劇，他自小受到影響，從10歲就開始表演。24歲那年，王德順被特招進沈陽軍區話劇團成了一位話劇演員。在那里，他與妻子趙愛娟相識，用他的話說，第一眼看到趙愛娟時感覺她像個洋娃娃，非常可愛。而趙愛娟則認為他像當年蘇聯電視劇里一個叫“格里高里”的男主角，粗獷有棱角。于是，愛的火花在兩個年輕人之間產生。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兩個人手舉毛主席照片，喜結連理。

在部隊待了10年后，1980年王德順夫婦轉業到長春話劇院。在這期間，夫妻倆不忘提升藝術素養，趙愛娟曾到中央戲劇學院導演系進修，而王德順因為受喜劇大師卓別林的影響，開始排練舞臺啞劇。他認為不用語言，完全用動作來表現人生的哲理會讓觀眾更加震撼，這在當時的中國開了先河。1983年的一天，王德順代表單位到長春一所聾啞學校演出，那些失聰、失語的孩子們居然對他生活化的動作和表情異常敏感，王德順激動之余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創作信心。

當時，東北的二人轉開始走紅，話劇受到沖擊。而王德順曾到北京演出，他的“造型啞劇”頗受歡迎，他認為這樣的節目更加適合在文化中心的北京表演。于是，一個破釜沉舟的念頭在他腦海出現。

王德順和妻子決定北上京城，那一年，王德順已經49歲了，他的“癲狂”行為，讓親友們無法理解。當時王德順因為陪伴兒子學外語，已經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了，他還在沈陽魯迅美術學院做模特期間成了T臺老師，開發并帶領出了一批模特。應該說他在當地已頗有名氣，生活較其他人富裕多了。可這并不能阻擋王德順對藝術夢想的追求。王德順夫妻帶著17歲的女兒和11歲的兒子來到了北京。

現實是殘酷的，那時北京尚不允許出租房屋，住旅館又很貴，在朋友的幫助下，王德順的兩個孩子暫時有了住處，而他們夫婦卻沒有落腳的地方，只能在夜色中躑躅街頭。第一天晚上，當他們走在王府井時，妻子發現前方有一條地下通道，走上前一看，高興地對王德順說：“下邊有彈棉花的、上訪的，還有要飯的，就差藝術家了，咱們補上這個缺吧。”妻子的調侃，讓王德順臉上露出淡淡的一絲苦笑。一天多的勞頓，使他們很快進入了夢鄉。然而他們不知道對藝術執著追求所帶來的磨難，這才剛剛開始。

此后，王德順就輪換著住在各個朋友的家里，基本上每個月都要搬次家。與此同時，他開始在北京各個茶館表演，但收入甚微，為了溫飽他甚至做過人體模特。后在妻子的建議下，王德順開始在各大高校表演“造型啞劇”，漸漸地，他的啞劇受到了學生們的喜歡，也引起了中國戲劇家協會的重視。1986年冬天，王德順參加了在北京中央戲劇學院召開的國際布萊希特體系研討會，期間，他表演的一段造型啞劇《人與蛇》，引起了一位德國使館官員的關注。大使官員十分欣賞王德順的啞劇表演，他當即表示，如果能將啞劇改成一個半小時，他將推薦王德順到德國演出。

這個消息讓王德順激動萬分，他同意改進作品，爭取到國外演出的機會。因為趙愛娟在中戲進修時曾看過奧地利啞劇演員賽彌·莫爾肖的演出—那是西方啞劇第一次來到中國。憑著印象，趙愛娟在幾個月的時間內為王德順編排出了包括10個節目的造型啞劇：舞臺上，他穿緊身衣，不僅要表演一段故事，還要讓觀眾看到他的肌肉、線條和造型，欣賞人體美。

可是，就在德國使館要對節目進行審查的前一夜，他寄居的朋友家突然來了親戚，夫妻二人只好被暫時“驅逐”。那個夜晚，夫妻倆又一次依偎在地下通道，享受著蚊蟲叮咬。第二天一早，回到朋友家的王德順倒頭就睡，等下午醒來，趕到劇場時，舞臺早已布置好了，燈光、幕條、地毯……樣樣就緒。再一看，一臉倦容的妻子在舞臺一角的長椅上睡著了。那一刻，王德順這位硬漢的眼睛濕潤了，為了妻子，他告訴自己一定要以最好的舞臺表演贏得這次機會。

當晚，王德順的演出非常成功，在座的德國科隆市市長當場向他發出邀請，參加3個月后在德國科隆市舉行的第十二屆國際啞劇節。

拋去名利和爭議，再創“活雕塑”的輝煌

1987年9月，經文化部批準，王德順來到了萊茵河音樂學院，參加第十二屆國際啞劇節。而第一位接見他的人，竟然是國際啞劇節創始人—德國著名啞劇大師米蘭·斯拉儀克。王德順驚喜之際才獲知，不久前自己出版的書籍《形體與肌肉的表現力》被米蘭·斯拉儀克看到了，對方才得知中國也有啞劇表演者。于是，米蘭·斯拉儀克委托駐華大使約見王德順，后才引出了科隆市市長邀請王德順參加國際啞劇節事宜。

王德順由此更加堅信，機遇是垂青于有準備的人的，自己沒理由不珍惜這次機會。9月20日，啞劇節的開幕式上，米蘭·斯拉儀克在致詞中說：“本屆啞劇節共有25個國家80名演員參加，是歷屆啞劇節規模最大的一次啞劇盛會。而最激動人心的是，來自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王德順以及他表演的獨人啞劇……”在科隆大教堂的舞臺上，王德順的演出贏得了外國友人的陣陣掌聲，一連10次謝幕未能平息狂熱觀眾的激動情緒，他們盛贊這臺節目“給人以思索，給人以力量，激發人們奮發向上”。

回國后，國內媒體《人民日報》和中央電視臺分別對王德順和他的啞劇作了專題報道。媒體評論說：王德順的較勁，使得中國造型啞劇在國際藝壇贏得了一席之地，也使他步入了一個全新的藝術表演領地。

隨后，王德順又來到擁有數百年啞劇歷史的法國，參加在那里舉行的藝術節。在容納上千人的運動場上，王德順表演的啞劇，獲得了如潮的掌聲。藝術節總監興奮地對他說：“王，你的啞劇靠情感取勝，征服了法國人。”此后，王德順以家庭劇團的形式開始巡回演出—妻子趙愛娟是啞劇編劇，兒子是報幕員，女兒是鋼琴伴奏師，一家人走遍了中國、走遍了歐洲，被人們稱為“中國的吉卜賽”。

在王德順夫婦帶領孩子云游世界表演的歷程中，兩個孩子對藝術越來越喜愛，女兒隨后去法國留學，兒子幾年后也考入了北京電影學院。在北漂8年后，王德順也在北京買了房子，一家人安定了下來。子女考慮到王德順已經50多歲，繼續表演啞劇需要經常蹦來跳去，擔心他身體吃不消，也就不太贊成他繼續演下去。

尊重子女的意見，王德順不再到處演出，可對藝術鐘情的他，并沒有停下腳步，他在尋找著目標。妻子也知道，王德順需要新的挑戰。

1993年，羅丹雕塑藝術展在北京舉行。王德順和妻子一起參觀，妻子趙愛娟看后顯得異常興奮，并對王德順說：“羅丹的雕塑真是精美絕倫，只是在觀賞中給人一種冷冰冰的感覺，如果把你的活雕塑與之結合在一起，將使原本的雕塑內涵得到進一步的延伸。”王德順驚愕地看著妻子：雕像是死的，我是活的，怎么演？

“它不動，你動，這樣動態的組合變化才能演繹故事！”妻子一語道破玄機。

一席話，激發了王德順的藝術靈感，因為他知道自己擁有健美的身材和做啞劇的表演功力，做“活雕塑”一定會在藝術界開辟先河。此后，他開始收集圖片資料和有關文字資料，并進行揣摩和研究。雕塑作品與活雕塑的結合，使他的“造型啞劇”表演得到了進一步的拓展。王德順到中央美院求人翻制了3個羅丹雕塑作品，并將3個雕塑演繹成3個不同的故事。于是《暮年》《生命》《死神》表演主題在他的腦海中逐漸形成。一個構思奇特的表演形式和蒼勁悲涼的總體意境，通過他的表演，產生了獨特的藝術效果。因為他的表演沒有語言障礙，又具有獨特的形體語言，大大地豐富了他的“活雕塑”藝術的表現力。

節目有了，可演出并沒有被有關部門批準。無奈之下，王德順只好親自找到北京國際藝苑，他認為那里的藝術沙龍樂于扶持創新的藝術形式。在給老板看完“活雕塑”的照片后，對方深受感染，決定為他提供演出場所。

那是1993年12月1日，王德順的“活雕塑”表演終于在北京國際藝苑的小劇場上演：身涂油彩，只在私處擋一片樹葉的王德順通過不停變換與羅丹雕塑復制品間的姿勢，在動與靜之間使凝固的雕塑瞬間復活，演繹出不同的情感主題。

當天，觀眾爆滿，媒體記者蜂擁而至。不難想象，一個人近乎裸體（其實穿有三角褲）的表演，挑戰著世人眼球。當年，央視《東方時空》播出，又很快被停播，爭議頗多。甚至有熟悉的人譏諷王德順，說你已經有名有利，為何還去做如此羞澀之舉。

王德順并沒有退卻，卻只能“偷偷摸摸”地在一些小型的商業演出中助興表演。這一做，又是10年。一直到了2003年，王德順應邀參加央視一臺節目時，他的“活雕塑”終于以藝術的名義，出現在了大家的視線里。那一天，激動的王德順高聲唱起了歌：“我們等待那一天，勝利的那一天……”一年后，央視為其做了一期專題人物采訪：“活雕塑—王德順”。而那時，王德順已經整整70歲。

七旬玩轉影視圈，劉德華稱其為年輕時尚老頭兒

“活雕塑”王德順獨創的藝術再次被世人所接受，他無比欣慰。不久，王德順接到了一個意外的電話，是影視導演何平，約他見面。原來，何平準備拍攝電影《天地英雄》，在看過王德順的專訪后，對他的經歷頗為贊嘆，認為片中“老不死的”一角非他莫屬。王德順當即就答應了這個邀請。何平又考慮到劇情需要，王德順需要學會騎馬，擔心他年歲已高，容易摔傷。不料，王德順笑著說：“不算個事，我從馬上摔下來保證穩穩落地。”并現場展示了自己的一身肌肉和彈跳力，大家大為驚訝。就這樣，王德順很快進入劇組，而“老不死的”此后也成為他自嘲的綽號。

在劇組的安排下，王德順和姜文等幾個劇中“俠客”一起練騎馬，每天練3個小時。那些年輕人每練半小時就要休息一下，而王德順根本不休息，一鼓作氣練完3小時，人不怎么累，倒是馬被累得夠嗆。

《天地英雄》上映后，王德順很快成為影視圈的活寶，很多導演找上門來，王德順先后拍攝了《乾隆王朝》《少年張三豐》《闖關東》等影視劇，并保持每年3部戲的片約。為此，他與很多影視大腕成了朋友。在吳宇森《赤壁》劇組中，王德順飾演一個老農夫，也是一個仙人，為周潤發扮演的周瑜指點迷津，結果與周潤發結成好友，周潤發曾推薦他到香港演出，他拿出了看家本領“活雕塑”。在拍攝好萊塢版的《美猴王》時，需要一個會英語的方丈，成龍推薦他飾演，片場，兩人與同臺出演的李連杰經常在一起切磋身體的肌肉練習。

而每次王德順拍戲時，妻子總是盡量陪他一起去，照顧他的飲食起居。一次在越南拍戲，天氣悶熱，坐著不動都會不停地流汗，趙愛娟在一邊不停地給他扇扇子，旁邊的德國導演很感動，一個勁地說王德順真是太幸福了。但是只有他們自己知道，是那曾經在愛情中經歷過的苦難，才讓他們對幸福更加珍惜。王德順說，想用拍影視作品賺的錢來貼補“活雕塑”的演出，因為那是他和妻子共同創作的作品。

2010年，徐克找到王德順，邀請他參演電影《通天帝國》。這是王德順第二次與劉德華搭戲，只要閑下來，劉德華就陪著王德順去完成每天兩個小時的健身。通過聊天，劉德華對王德順的從藝經歷頗為贊嘆，兩人還會下下象棋。在劉德華看來，王德順從不服輸不服老，像個老頑童。劉德華在拍攝電影《我知女人心》時邀請王德順來演自己父親，后來，他又將王德順介紹給了陳正道導演，說王德順是個有故事的人，是個時尚年輕的老頭兒。

了解王德順的經歷后，陳正道決定為他量身訂做一部電影。2014年，《重返20歲》開拍，王德順開心之際不忘調侃說：“導演啊，我是一個很本分的老頭哦，你太壞了，讓老中青三代女人圍著我爭風吃醋，不過挺有喜劇效果嘛。”一句話讓大家捧腹不止。

而讓王德順再次走紅的則是后來的T臺秀。2015年3月，中國國際時裝周開幕前，總設計師胡社光對一個男模的彩排不太滿意，無意之中說起：“如果我的老師王德順能來肯定沒問題。”于是，主辦方讓胡社光聯系王德順。胡社光曾是王德順早年在沈陽推出的模特，昔日學生找上門，王德順自然樂意客串，并根據主辦方的理念加入了自己的啞劇表現方式。沒想到一登臺竟引爆全場，走紅網絡。

有人說，在藝術圈能徹底為藝術獻身的有兩個人，一個是舞蹈家楊麗萍，另一個就是王德順。而王德順每一次放棄安逸選擇改變，他自認為是性格使然，因為生命只有一次，對于向往的事物一定要勇于體驗，不給生命留有遺憾，事實上他也是這樣去做的。

這次T臺走紅之后，王德順的商演和影視邀約越來越多，可與以往不同的是，妻子趙愛娟不能每次都陪在他身邊，因為孫子出生了，需要有人看護。而他，沒戲拍時，也開始喜歡待在家里，享受天倫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