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村落之魅

李卓然

19歲這年冬天，踩著瑟瑟冬風走到黃山腳下。奈何天公不作美，坐在通往老街的出租上，就聽司機興高采烈地說黃山明天將迎來入冬的首場大暴雪。嘿，就算我還勉強能在云里霧里風里雪里登頂，同行的小伙伴怕是頂不住壓力。畢竟這次同行的是一個800米要跑6分鐘的“女中豪杰”，平時就“行路難”了，下雪天怕是連滾帶爬都上不了山。

只好改去西遞宏村轉一轉吧。江南的古村古鎮我算去了不少，名滿天下的周莊，風姿卓絕的西塘，小家碧玉的同里，可惜都正值旅行的旺季，無處不是被人推攆著走路，好不容易能進店鋪避一避又發現大多店鋪賣一些“淘寶誠品”，竟是全國隨處可見的連鎖店，全沒什么特色，游興自然陡降七分，倒不如坐下來喝一碗豆腐花多吞幾個小蝦米。于是只記得幾個行人走錯路才可能誤闖的擺滿酒壇子的小深巷的妙處，還有入夜后映在水里的燈影。

這次趁著游人正少街道正涼誤闖皖南古鄉，如果排除冷雨澆得骨頭寒這個弊端，果然是不虛此行。12月的冷清成功把古鎮的風味全發酵出來。

卸下沉重的負累我們就直奔著屯溪老街去了。這里原本算是無得無失的一條街，半條街的購物街，半條街的明清古街道，顯然是為了旅游產業的發展犧牲了不少，它是條沒什么民風民情、靠商業支撐起來的街道。然而小雨點一潑，夜景就提檔了不止一階，大不一樣了。那大紅的燈籠和店鋪暖白的燈光倒映在雨水里，真讓人覺得沒有比江南更適合被雨水滋潤的地方了。

風雨里的同德仁像是從清朝照搬過來一樣，古風古色，夜燈下幾個白大褂聊著天，那一墻的藥抽屜是古裝劇里才能一睹的光景。而街上滿目的徽雕徽墨鋪則因為游人稀少顯得有些冷清，根雕寂寞地擺著枝條，等待著眼緣到時被人領走。小資的咖啡廳門口徘徊著學生模樣背著書包的少年，連平淡無奇的藍“披肩”小三輪在這雨里都成了風景。

老街風貌領略了個大概，我們就沿著街遍尋小吃去也。而說到小吃總少不了要說黃山小燒餅，味道最絕的是街邊一家周老太，趁熱酥著連吃十多個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么戰績，離街前還忍不住多買個四五卷當干糧。另外值得一提的就是汪一挑對面的毛豆腐店面，來了皖南，這種小吃總要嘗嘗鮮。托游人稀少之福，老板開心地拿著下鍋前的毛豆腐讓我們拍照，我也趁興圍觀了老奶奶拿著長桿兒筷子炸豆腐的鎮定自若。而這豆腐自然也是名不虛傳，我和小伙伴對著老板直說好吃。不得不提的是餛飩店的毛豆腐我也嘗了味道，只能說“術業有專攻”，味道和老奶奶炸的還真不是一個檔次。

就這樣“屯溪一夜”落下帷幕，第二天再吃了“江南style”早點后，乘大巴車趕到西遞，其時已近中午。如果說宏村看的是風土，西遞就可以說是人情了。小雨下著又碰上淡季，游人少得很，店鋪也少得很，全沒有之前所去的古村落那種市井氣。除了幾個顏色艷麗穿著登山裝的，就是帶著大檐帽子的婦女和穿著簡樸的村民。墻上粉筆書寫的當日菜價和白紙黑字殺豬賣肉的肉訊，更是為這青瓦白墻的古色增添了幾分生活氣息。西遞的游覽便是在前人的大宅子穿行，家家戶戶的門聯都透著古人的智慧和生趣（印象最深的是一對全由走之底組成的聯子“迎送遠近通達道，進退遲速遊逍遙”，讓我對古人的文思卓絕佩服得五體投地），官宦和讀書人家的布置擺放都有著不同的道理，還真不是簡簡單單兜上個幾圈能看個明白的東西，也正是因為這樣，古鎮才有吸引人一而再再而三去尋逛的樂趣。居民們能把前院捐出來供人參觀，自己則繼續生活在這老宅子里，也算一種可貴的傳承吧。

而逛西遞不能不提的是登上半山的小亭看全景，雨里霧里的小鎮海拔不高，山邊卻蜷著一圈霧氣，直把這小鎮兒打扮得像人間仙境一樣。綠油油的菜地，清一色烏青瓦的小樓，盡收眼底。而不知名的野草植物因為下雨的關系難免都掛著幾滴“天公淚”，比平時顯得更多幾分“得天獨厚”的生氣。

我們走在這青石板上，放眼望去，要么就我們兩個人，要么就是搖頭擺腦的鴨子和頓步不前的母雞，古鎮之風不用感受也是自然而然地沁入心懷，而那墻頭窗縫處的紅花綠葉和某個小院流出的朗朗書聲（大概源于村里的小學）更是讓人會心一笑。這樣的古鎮，不雕琢，不造作，不為迎合游人改變她原有的姿態，而是靜悄悄地為她的居民提供著一些便民服務，又叫人如何不喜歡她呢？

但是我們并未在西遞逗留更久。雖有興致奈何車不等人，雨勢又不消減，2點不出頭我們就趕著車上宏村投宿去了。半小時的旅程出奇短暫，一閉眼一睜眼就到了宏村。

到了宏村第一件事當然是給預定好的客棧老板打電話，穿著高靴白襖子的老板娘很快出現在我們眼前，輕車熟路地把我們帶進了后院。雖是粗粗一眼就知道這家人很是熱愛生活，鳥籠子里活躍著一只叫聲清脆的鳥兒，各色的植物擺滿了后院。不過鞋子已經水漫金山的我們顯然沒有雅興仔細賞玩，第一件事當然是登上了咱的“古風小套房”換鞋再吃上一頓大餐。這“宏村家常菜”也真叫人沒有失望，正宗的一把徽菜。老板娘自家腌制的咸肉十分誘人很快被我們幾筷子解決干凈，而熱辣辣的豆腐也是體現了徽菜重油重色的特點十分下飯，這一頓吃得我們十分滿足。

飽餐一頓，洗了個熱水澡我們就又到外面游逛去了。哪知道逛了沒幾步，天就半黑了，大多數人家閉了戶，隱隱約約露出幾點光，閑來無事我們晃進了一家咖啡廳小坐。待回來時竟然是不知歸路……沒辦法只能厚著臉皮去雜貨店問路。在這里我們充分感受到了皖南人的熱心。“往前走，然后第二個口拐！”大叔答完了還不很放心我們，一直站在雜貨店門口盯著我們的背影，當我正站在一個巷子口躊躇不前時，大叔的聲音遠遠地傳來，“對，就這個口兒！拐！”我們應聲拐進去，沒出幾步就到了客棧。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又順著蜿蜿蜒蜒的小路晃悠去了。宏村看著比西遞大，路的門道也更多，更顯著的特色是水多。南湖月沼是聞名遐邇的攝影點，隨處拿手一劃比個取景框，一張明信片就能成型。端著“長炮”的人們架好單反“開火”，我們就享受這雨中靜默無聲的安靜。更妙的是在小道里百轉千回后總有些柳暗花明的精彩，宏村的路并不像西遞這么直截了當，而是更圓滑一些，曲折一些，于是穿過一群長相差不多讓你險些以為迷了路的房子，突然看到月沼就在眼前，這比特意去尋她又更多了幾層樂趣。走在這兒，看著家家戶戶的紅燈籠妥帖地映在水里，遠遠的山上罩著一層白霜，總覺得，要是能在這里過上一個冬天，可能就真離不開了。

另外說宏村不能不提的就是村頭古木?？凑掌胁挥X得有多震撼，人真的走近了才能發現自己有多渺小。這么一棵樹，比你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還年長，不知看過多少日出日落人去人還，在它面前，總讓人不由得冒出一股子敬畏之意。我不用看紅板兒的介紹說它受了誰的恩惠又具體多大年歲，我就覺得，在它面前，我們都還僅僅算個頑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