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洞有秘密

九穗

你笑著問我：“有沒有什么臨別禮物啊，同學？”

“有的……”我想這樣說——這份禮物，已經藏在我的電腦里整整366天。 ——宇明

收件人：琦琦

主題：還記得我們遇見的那天嗎

那天，天空飄起了雨，雨點越來越密。阿瑟望著那張雨絲織成的網，想著自己的心事，不禁長長地嘆了口氣。

“嘿，你看上去很不開心啊！”一個聲音驀地響了起來，嚇了阿瑟一跳，那聲音真的很好聽，就像雨點打在鈴鐺上。

樹下，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個避雨的女孩。

那女孩穿著一件水綠的連衣裙，正撲閃著眼睛盯著阿瑟，眼神中充滿了好奇。

不知道為什么，阿瑟的心在這目光中滑了一下，打了個趔趄。那眼睛里盛著的究竟是什么啊？

是一片銀亮的星光，

是一泓明凈的清泉，

是一縷和煦的春風，

……

阿瑟忽然有些慌亂起來，“呃……噢……是的呀……”他語無倫次地回答著女孩。

“你好！我是布拉拉，”那女孩“咯咯”地笑了起來，“或許我能幫助你呢！”

她笑的樣子真好看，阿瑟想。

“我是阿瑟。”阿瑟感覺自己的臉燙燙的。

阿瑟是一個很自卑的樹洞。

在落落森林里，替別人保存秘密是每一個樹洞天生的使命，擁有更多的秘密也是每一個樹洞的榮耀。

但是，也許是因為阿瑟的位置太顯眼了，不夠隱蔽，也許是因為阿瑟天生瘦弱，也許是因為別的……總之，那些秘密的主人都不太信任他，至今沒有一個人來向阿瑟傾訴秘密。

阿瑟的心里空空蕩蕩的。

“阿瑟，你天生就是個沒用的樹洞吧！”有時，會有一些強壯的樹洞向他拋來冷言冷語，阿瑟總是扭過頭去不回答，但他的眼里已經涌滿了淚水。

他十分憂傷地默默站立在路旁，一天又一天。

布拉拉盯住阿瑟，“我給你講個笑話吧，我特別會講笑話呢！一定會讓你開心的！”

說著，她又笑了起來。

她是個那么愛笑的女孩兒。

“你還是對我說一個秘密吧，我一定會守口如瓶的！”

“秘密？”布拉拉歪著頭，想了一會兒，“啊，有了！”

阿瑟的心跳加快，一陣欣喜。

“你看我的鼻子——”布拉拉向阿瑟湊近了一步。

布拉拉的氣息撲到了阿瑟的臉上，阿瑟的心跳得更快了，他快要暈過去了。

“大家都說我的鼻子長得挺拔漂亮，其實……”布拉拉不好意思起來，“其實我的鼻子以前是扁扁的短短的，因為有一次撒了謊，鼻子才變長的。我一點也不覺得挺拔的鼻子好看，相反，它是我的恥辱呢——這也許是我最大的秘密了！”

布拉拉一口氣說完，低下了頭。

阿瑟高興極了，他終于擁有一個別人的秘密了，但他看到布拉拉羞愧的樣子，又覺得沉重起來。

“但是，也許這并不算一個秘密，因為那次我撒過謊以后，已經向人家道歉了……對不起……”布拉拉吞吞吐吐地說，有些抱歉。

“啊……這樣子啊……沒關系……”阿瑟一陣失望，同時，心里也一陣莫名的輕松。

“對了，還有另一件事！”布拉拉又想到了什么，眼睛閃亮了一下，“我的朋友米卡最喜歡我這把蕾絲邊的花雨傘啦，它可是我的叔叔從很遠的山那邊帶給我的，我一次都沒舍得用過呢！現在，我要把它作為生日禮物送給米卡了，這是一件很保密的事噢，我一直沒有告訴米卡……”

阿瑟這才注意到，布拉拉的手里果然有一柄沒有打開的花雨傘。

雨點越來越重，它們穿過樹葉間的縫隙，已經打濕了布拉拉的半個肩膀。這時，她打了個寒顫。

“你為什么不打開雨傘遮一下雨呢？”阿瑟有些不理解。

“因為這是我送給米卡的禮物啊！我得讓這把雨傘是全新的、最美的！你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啊，我要給米卡一個驚喜！”

“這回總算有一個真正的秘密了！”阿瑟想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謝謝你能夠信任我，放心吧，我一定好好保存這個秘密！”

“唉呀！”布拉拉又叫了起來，“今天就是米卡的生日！晚上我們要開生日會，這很快便不是一個秘密了！”

布拉拉愈加不好意思起來，“阿瑟……我還是為你唱首歌吧！”

說完，她便輕輕地哼唱了起來。

她的歌聲真美，是綠色的。

阿瑟的心正被悄悄地填滿，他發現自己喜歡上了這個真誠的女孩子，他的心從來沒有這么溫暖過。

雨停了，布拉拉告別了阿瑟，她感到十分抱歉，她沒有一個秘密能讓阿瑟保存。

但阿瑟卻羞澀地微笑了起來。

布拉拉不知道，阿瑟的心中已經有了一個秘密，一個屬于他自己的秘密。

那么美的秘密。

收件人：琦琦

主題：還記得你告訴我的那個秘密嗎

阿瑟不再憂傷，當別的樹洞嘲笑他是個沒有秘密的樹洞時，他說是報之以微微一笑。

他盼望著再次見到布拉拉。

終于有一天，布拉拉來到了阿瑟身旁。這次，愛笑的布拉拉看上去有些憂傷。

“阿瑟，我終于有一個秘密交給你了！”布拉拉心事重重地說。

阿瑟的心緊張起來。

“我好喜歡麥九啊，但卻不敢讓他知道！”

聽到這句話，阿瑟的心涌上一陣酸楚。

“麥九是誰？”阿瑟的聲音顫抖起來。

“麥九是一個稻草人，他笑起來像陽光一樣！我特別喜歡他戴上草帽，在陽光的麥田里拉起長長的影子……”布拉拉激動地說，“阿瑟，你要替我保守這個秘密啊，千萬不要讓麥九知道！要是讓他知道了，那我就死定啦！”

布拉拉的臉紅了起來。

她的秘密，阿瑟是懂的，因為阿瑟也有一樣的秘密——悄悄地喜歡一個人，如果被人家知道了，是一件多么難為情的事情呀！

“放心吧，麥九不會知道的！”阿瑟望著布拉拉，堅定地說。

他的胸口突然疼了一下。

收件人：琦琦

主題：還記得我說的那句話嗎

一個月后，布拉拉又來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阿……瑟……”布拉拉不安地說，“你這么瘦弱，能夠替我保守住這個重大的秘密嗎？”

阿瑟的胸口又疼了起來。

他望著忐忑的布拉拉，緩緩地說：“如果你用一塊泥巴塞住一個樹洞，那這個秘密就牢不可破了！”

“這樣行嗎？”布拉拉猶豫著。

阿瑟點點頭。

于是，布拉拉找來了一大塊泥巴。

在最后的縫隙中，阿瑟深深地看了一眼布拉拉，給了她一個大大的微笑——

“放心吧，我會永遠替你保守這個秘密的！”

布拉拉不知道，當一個樹洞被泥巴塞住意味著什么。

從此，這個樹洞的心，再也無法歡快地跳動；

從此，這個樹洞的臉上，再也沒有任何笑容；

從此，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叫做阿瑟的樹洞，再也沒有人知道，關于他的秘密。

我久久地看著電腦屏幕，看著我寫給你的故事。

這個故事的名字，叫做《樹洞有秘密》。我想你會懂。

我輕輕地按下“發送”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