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谷雨茶

鐘芳

“谷雨谷雨，采茶對雨”。家鄉的谷雨，是一杯清香怡人、馥郁可口的茶。淅淅瀝瀝的谷雨中，暖風拂面，柳絮飛舞，牡丹花開，萬物都蓄滿生長的力量。這天，除了播種和踏青賞花外，讓我最難以忘懷的莫過于母親做谷雨茶了。

母親說，谷雨時采制的春茶是一年中最好的茶。經過雨水充分的滋潤，茶樹的葉肥芽厚，鮮嫩翠綠，富含多種維生素和氨基酸，茶味也醇香綿和，對身體特別好。明代許次紓在《茶疏》中也談到采茶的時節：“清明太早，立夏太遲，谷雨前后，其時適中。”詩人們也紛紛誦詠道：“詩寫梅花月，茶煎谷雨春”、“客到家常飯，僧來谷雨茶”。

記得兒時，每年的谷雨一到，母親都會肩背茶簍，帶上我，到山坡上的茶園去采摘新茶。土黃色的山路，一直往綠色的山坡上延伸，漫山遍野一片蔥綠，在母親的牽領下，我樂不可支地穿行在春天的茶園里，眼前是滿目的青翠欲滴，風中夾雜著布谷鳥的吟唱，攜帶著濛濛雨絲，撲在臉上，于晨光中彌漫起一身淡淡的茶香，讓人心曠神怡。

母親摘茶速度飛快，只見她彎著腰，把小茶芽一撩，兩手上下一折，一片完好的茶葉就落在手心里了，再去采第二片、第三片……等采到手握不住的時候，一把鮮亮的嫩茶便裝進了背上的茶簍中。采茶是門技術活，幾葉一芽或一葉一芽，都有講究，老葉不行，枯枝更不行。一芽一嫩葉的茶葉泡在水里，葉如旗、芽似槍，被稱為“旗槍”；一芽兩嫩葉則像一個雀類的舌頭，被稱為“雀舌”，這些都是茶中珍品。所以，母親一邊熟溜地采摘著茶葉，一邊不忘教我怎么采茶：先要挑選那些葉子嫩、芽突長、品質好的芽尖來摘；其次要保護好芽葉的完整性，枝梢的長度適宜，不能采一片留一葉，這樣泡出來的茶才不會苦澀。

采摘回來的鮮茶葉，母親迫不及待地用清洌的泉水將其洗干凈，均勻地攤開在曬箕里晾干，然后把茶葉倒進鐵鍋里殺青。她一遍遍地用手掌翻炒，使茶葉均勻受熱失水，待葉質柔軟，葉色暗綠，就開始揉捻，當葉片皺縮成卷曲狀，一陣陣清香從茶鍋里溢出時，母親便叫我把灶里的火弄滅，把揉好的茶葉放在鍋里烘焙，待到有刺手感、茶梗能折斷，茶葉便做好了。每到做完這一切，母親早已是腰酸背痛了，在氤氳的茶香中，她告訴我，人要像谷雨茶一樣，潔凈中見天然，簡樸中見自在，寧靜中見真善。

做好的谷雨茶幽香芬芳，放進透明的玻璃杯內，沸水倒入，茶葉在杯子里飛舞，葉片舒展，鮮活得如枝頭再生，染得春光無限。幾輪沖泡后仍回味綿長，有縷縷清香溢出，心情也隨之清香溢遠。家鄉人都說，喝了谷雨茶能解涼消毒，能以茶驅腥氣、以茶防病氣、以茶養生氣，對健康特別有益。

喝著母親的谷雨茶一天天長大，那種甘甜清芬的感覺讓人難以忘懷。以后外出求學和工作后的每年春天，我都會收到母親從老家給我捎來的一包上好的谷雨茶，當綠瑩的茶葉升騰起縷縷的茶霧撲鼻而來時，我能感受到母親愛的味道，溫馨暖人，歷久彌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