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軍購“慢性病”

肖劍

2015年年初，韓國曾任防衛事業廳軍艦事業部長的預備役少將咸某（海軍士官學校31期）從漢江幸州大橋上跳河身亡。其間，他因涉嫌軍購腐敗正在接受首爾中央地方檢察廳政府聯合調查團的調查。咸某的自殺，使軍工領域的腐敗丑聞，再一次掀起波瀾。

圖為韓國建國以來最大規模的武器采購項目——新一代戰斗機（F-X）項目正式進入投標階段。韓國政府將投入8.3萬億韓元（約合人民幣450.5億元），從海外購買60架尖端戰斗機。 （圖/東方IC）

這幾年，韓國的軍購腐敗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屢見不鮮，導致不少劣質裝備流入軍隊，照一名高級檢察官的說法，“國防領域的腐敗已成為一種‘慢性病，不僅給國家財政造成損失，也削弱了國防能力”，媒體甚至稱國防領域開出了“腐敗百貨店”。軍購腐敗也坐實了2014年年中香港政治經濟風險咨詢公司（PERC）的調查——韓國是亞洲發達國家中最腐敗的國家之一。

總統樸槿惠因此怒斥這類貪腐行為無異于“為敵方利益服務”，誓言要采取“能夠起到殺一儆百作用的懲治措施”，并在制度上查漏補缺，以杜絕軍購腐敗。

“旋轉門”后的貪瀆

咸某的自殺也許是為了一了百了，但是，暴露出來的軍購腐敗，是不可能一跳而歿的。2015年1月29日，韓國《中央日報》披露，咸某曾在丁玉根（海軍士官學校第29期）任海軍參謀總長時期擔任防衛事業廳軍艦事業部部長，退役后在一家與軍工企業有關的大企業擔任顧問。顯然，咸某作為丁玉根的學弟，已經跌入了“旋轉門”。

在軍工企業A公司的交貨腐案中，咸某曾以證人身份接受過兩次調查，1月28日當天本來他也打算前往聯合調查團接受調查。由于檢方在此前的調查過程中發現了他的部分涉腐嫌疑，很可能會將其身份轉變為嫌疑人，也許是自知“在劫難逃”，咸某選擇了一了百了。

鑒于咸某自殺，聯合調查團當日上午緊急逮捕了涉嫌接受大企業游說賄賂的丁玉根長子丁某和前任海軍作戰司令官尹延（海軍士官學校第25期），并逮捕了丁某經營企業中的一名相關人士。丁玉根這名海軍長官，可說是“愛財有‘道”，兒子經營的游艇建造和銷售企業Y公司曾在自己任職總長其間的2008年10月以海軍舉辦國際觀艦活動廣告費的名義，從STX（專門生產軍用高速艦艇和軍艦引擎，是一家必須與軍方搞好關系的軍工企業）收受7億余韓元。尹延則是STX顧問。聯合調查團認為，這筆錢是STX為方便交貨而給丁玉根的賄款。

奇怪的是，Y公司是一家幾乎沒有任何業績的公司，沒有任何特殊活動就宣告停業。據此，聯合調查團認為，這很可能被用作了給丁玉根行賄的“賄賂渠道”。

目前，聯合調查團正對尹延是否曾負責行賄進行集中調查，檢方還計劃近期傳喚丁玉根。在此之前，聯合調查團已經以證人身份傳喚當時決定為活動提供贊助的STX前任會長姜德壽進行調查，并對STX的大批前職和現任高管進行了調查。

同時，聯合調查團還以參與空軍戰斗機整備事業費詐騙事件的嫌疑，對1月27日逮捕的預備役空軍中將千某申請了拘捕令。千某于2006年轉業后就擔任戰斗機整備企業Bluenier的副會長，他涉嫌與該企業的代表樸某一同侵吞了200億韓元整備貨款。另外，千某還涉嫌少報收入，非法領取了數千萬韓元部隊退休金。

以上只是韓國軍工領域腐敗怪現狀之一斑。

陸軍的地對空導彈“天馬”——射程9公里、探知距離為20公里，是韓國國防的重要武器之一——整修中也出現了腐敗丑聞。某軍需企業公司代表金某在與防衛事業廳簽訂“天馬”整修勞務合約后，不僅提交虛假資料以增加勞務成本，還將其非法轉包。警察廳稱，金某涉嫌在去年8月獲得對“天馬”的驅動機組等進行整修的合約后，將其轉包給了一家軍需公司。其間，他提交了6.2億韓元的成本資料，從防衛事業廳拿到了5.4億韓元，然而驗證結果是維修保養成本只有8500萬韓元，這意味著費用被虛報六倍以上。金某私吞了8.8億韓元合約金。軍用裝備整修，韓國是明令禁止轉包的，事實卻是禁而不止，具有投標資格的該公司沒有整修“天馬”的能力，而接受轉包的公司雖達到整修水平，但規模小，無法參與投標，于是，雙方“取長補短”，簽訂了轉包合約，并一起撈取國防經費。

撈的結果，必然是武器裝備的遲遲不到位。去年12月18日，韓國媒體又披露，已簽訂技術轉移合同長達七年的韓國“雄鷹”直升機號稱完全國產化，但其核心設備動力傳送裝置卻依然全部需要進口。韓國監察院認為，投入1.3萬億韓元進行的“雄鷹”國產化項目事實上已宣告失敗。目前，韓國監察院正對防衛事業廳、相關企業的責任人和技術輸出方——法國空客直升機公司展開調查。空客直升機公司則聲稱“已切實履行包括技術轉移在內的合同要求”。在“公說公理、婆說婆理”的背后，可以想見，有重重“魅影”。

如此貪腐，夠觸目驚心，也夠不可思議的。

回扣后的“銀樣镴槍頭”

“養兵一日，用兵一時”，軍用艦只和器械也復如此，需要“未雨綢繆”。去年，韓國發生特大海難，然而，關鍵時刻，號稱最先進的救援艦艇卻毫無用處，成了“擺設”，引發全民憤怒。去年4月16日，“世越”號客輪在韓國近海沉沒，導致304人遇難和失蹤、142人受傷，至今還有九名失蹤者未能打撈上來，遭罹劫難的人員絕大部分是學生。它與2010年3月發生的“天安”號事件，雖然性質迥然不同，但同屬嚴重“人禍”，令民眾悲痛萬分。

“天安”號事件發生后，政府“痛定思痛”，決心升級救援艦以大幅提高海上搜救能力。經過兩年打造，耗資1590億韓元的新型多功能救援艦“統營”號于2012年9月竣工。“統營”號號稱采用了尖端技術，該國媒體一度非常興奮，將之描繪成“韓國首次自主研發的最尖端海上搜救艦”，可見輿論的自豪和民眾對之寄予的厚望。然而，耗費巨資打造的號稱最先進的“統營”號救援艦竟無法參與搜救，必須在掃海艦幫助下方能進入救援現場作業，此時民眾才恍然發現，擁有最尖端技術的救援艦原來是“銀樣镴槍頭”。顯然，問題嚴重，調查證實了軍購過程中存在著嚴重貪腐現象。這，無異于在民眾悲痛的心上撒鹽。

海軍甚至一度不愿從防衛事業廳接收此“貨”，并不得不讓兩艘早已老舊不堪的救援艦“光陽”號（建于1968年，1998年應退役）和“平澤”號（建于1972年，2002年應退役），繼續超期服役。

這艘由韓國大宇造船海洋公司建造的“最尖端海上搜救艦”原定2013年10月交付海軍，然而，由于在質量驗收過程中“核心裝備不達標”，海軍拒絕接收。“統營”號不達標的核心裝備主要有兩個，分別是船殼聲吶和水下遙控無人探測器。對此“窘境”，大宇公司直呼委屈，聲稱船殼聲吶和水下遙控無人探測器均由國防采辦計劃管理局予以采購，造船廠只負責安裝。

韓國監察院的初步調查印證了大宇公司的說法。根據調查，國防采辦計劃管理局2010年以來公然無視對“統營”號性能要求的規定，以高價采購低劣裝備，最終導致“統營”號因“核心裝備不達標”淪為“擺設”。比如，船殼聲吶，國防采辦計劃管理局花費41億韓元購買的是一套實際價值僅為2億韓元的聲吶，價格虛高20倍，東西卻早已落伍，性能與1970年代建造的“平澤”號救援艦一般無二，韓國媒體戲稱其為“捕魚用的聲吶”。要命的是，軍方還試圖“文過飾非”。

經調查檢方透露，在“統營”艦建造過程中，一名地方供貨商涉嫌向一名金姓退役海軍軍官提供了4億韓元回扣，由金某充當掮客與國防采辦計劃管理局官員聯絡，最終使得“統營”號安裝了由該供貨商提供的低劣裝備。另外，調查人員還發現了偽造文件等罪行。

議員鄭美晶表示，“統營”艦丑聞并非個案，由于軍購腐敗盛行，大量劣質裝備流入軍隊。以海軍為例，共有60余艘可發射導彈的主力艦艇，然而其中36艘因莫名其妙的技術問題從未發射過導彈。韓國媒體也披露，在2010年的一次測試中，被捧為“國產武器之花”的K-11沖鋒槍共發射子彈80發，竟有38發故障。

痛定思痛

媒體分析稱，軍購官員的貪瀆行為只是造成軍工領域腐敗的直接原因。從深層次看，軍工腐敗是軍內“官本位”思想和自我封閉的裝備采購體系共同作用的結果。

韓國的軍購項目首先由政府批準預算，然后就由軍工企業和武器代理商全程負責，包括洽談交易和裝備交付。然而，無論是軍工企業代表，還是武器代理商的核心官員，全都是曾在軍中擔任校級以上軍職的退役人員，這些通過“旋轉門”進入軍工企業的人在軍隊有著深厚的人脈關系。

而退役軍官正是憑借深厚的人脈關系，在軍方和企業兩邊“長袖善舞”，搞“贏家通吃”，據稱，這些人靠穿針引線，把產品賣給其曾經服役的部隊，年收入由此高達上百萬美元；軍方更是大肆設租尋租，通過發包軍工裝備、武器整修等，肆無忌憚地收受賄賂，瘋狂地吞食軍購經費。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