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光榮：一個農民工拿工資設立詩歌獎

陳紅

近兩年，在佛山市藝術創作院、市作家協會、市青年產業工人作家協會等文化團體的大力推動下，文化公益在佛山大地開始崛起，并呈現繁花似錦之勢。

繼2014年11月，“電召詩人”這個詞語在佛山本土橫空而出，佛山市藝術創作院宣布成立“電召詩人聯盟”，市民可通過電話邀請詩人上門寫詩、讀詩、談詩。詩人也可以電召？是的，而且還是免費的。這是一場開全國先河并而振奮人心的心靈公益行動！

至2015年4月，“電召詩人聯盟”宣布——“佛山詩旅”啟動，“葉光榮詩歌獎”成立。這兩個項目都是“佛山韻律，和風鳴暢”2015文化藝術系列活動。

“佛山詩旅”活動是“電召詩人”葉光榮，即日起佩戴“電召詩人聯盟”的醒目彩帶，v帶著他的詩意與夢想，身體力行，走遍佛山大地。用一生的時間，將詩歌傳播到佛山五區的每一個角落。

與此同時，面向全國三億打工群體的“葉光榮詩歌獎”宣布設立，總獎金10萬元。葉光榮與佛山市青年產業工人作家協會簽立為期20年的“生死狀”，雙方約定采取分期付款的方式，每年拿出5000元注入“葉光榮詩歌獎”。這是葉光榮兩個月的工資，共堅持20年！

葉光榮，43歲，廣東韶關南雄人，現居佛山南海丹灶鎮，一名月薪兩千的校巴司機，如何成為一名設立詩歌獎的詩人？初中尚未畢業的他，在追逐詩歌夢想的道路上，又有過怎樣的悲與喜？

月薪兩千的校巴司機曾過著“寂寞像草一樣長”的生活

早上6時45分，葉光榮準時出現在佛山市南海丹灶羅行小學，開始他一天的工作。2003年，葉光榮受當地村委會聘用，成為羅行小學的一名校巴司機。從那時起，每天接送小學生上學、放學，成為葉光榮的職責。

作為一名合同工，葉光榮收入并不多，扣除社保，每個月工資到手僅兩千多。盡管如此，他對這份工作似乎比較滿意。“有人和我開玩笑，說我搭載的是‘世界的未來，做的事情功德無量。其實，我并沒想得那么高尚，只是覺得這份工作能找到內心的快樂。”

第一次見到葉光榮，他身穿紅色短袖吲血，腳踏一雙褐色休閑皮鞋。這位年過不惑的男人總是面帶笑容，顯得精神煥發。

看著眼前的葉光榮，怎么能猜想到他曾經歷過的坎坷歲月。葉光榮的文學之路是從讀初一的時候開始的。那時他的一首詩被縣報刊發，這給他帶來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并讓他愛上了寫詩。但因為家庭經濟困難，讀完初二之后他只好輟學。不久后，就開始了在外漂泊的漫長歲月。

剛開始打工的時候，葉光榮一有時間就如饑似渴地看顧城、徐志摩和普希金的詩。1995年，葉光榮到了廣州，開始了打工生涯。“我賣過早餐，去餐廳做過服務員，甚至還在夜總會做過負責人，表演過霹靂舞。”說起這段記憶，他笑容背后難掩心酸。“當時年紀小，沒一技之長，只能到處打工，混口飯吃，挺不容易的。”

1998年，葉光榮隨叔叔輾轉到佛山，開起了旅游大巴。“我人緣特好，服務又周到，所以客人都很喜歡我，愿意包我的車。所以客人都很喜歡我，愿意包我的車。”當時的他，處于事業上升期，每個月收入過萬。“那時的我，整個人都變了。每天除了工作賺錢，大部分時間是和朋友吃喝玩樂。”

紀伯倫曾寫過這樣一句話：我們已走得太遠，以至于忘了為什么而出發。用這句話來形容那段時期的葉光榮，再合適不過了。

為詩感動哭泣的農民工詩人有著詩歌浸潤的生活

葉光榮的包車生意越做越紅火，到了2003年月收入已輕松過萬。年過30歲的他，在佛山有了自己的房子、有家庭、有女兒。當物質生活得到滿足，他愈發覺得內心的空虛與荒蕪。

2006年，葉光榮重新提筆寫詩，他說一首好詩會影響他一天的心情。“其實，我讀初中時，隨手寫的一篇順口溜，被當地一家報紙發表，獲得了人生中第一筆稿費——五元錢。這激發了我對詩歌的濃厚興趣。”隨著相關政策收緊，葉光榮的包車生意無法繼續。在他看來，這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開始做校巴司機，一般上午7點30分就可以結束工作，直到下午放學前，我都可以自己支配時間。”通常，葉光榮會利用這段空檔，約上三兩詩友，喝茶品詩，倒也清閑自在。或許是因為年輕時歷經坎坷，葉光榮對生活的細微之處有著敏感的觸覺，這為他寫詩提供源源不斷的靈感。“因為之前生活太過漂泊，我更加珍惜現在安穩的日子。”看到校門口落葉飄零，他會被大自然之美感動；夜晚睡前與妻子的閑話家常，他會為夫妻之間的相濡以沫而感慨；參加友人的遺體送別會，他會對人生苦短而傷感……正因為詩歌內容源于生活，更讓讀者覺得情真意切、感同身受。葉光榮至今發表詩歌近150首，出版有個人詩集，并在學校帶頭成立“小螺號文學社”。每周二、四會給學生們課外輔導。除此之外，他還參與了多個文學組織，例如佛山市青年產業工人協會、佛山“電召詩人聯盟”、佛山“青工作家講師團”等。

“我去過很多企業與基層員工交流。我深刻感覺到這些農民工需要更多人文關懷。這個社會不僅需要金錢、物質，更需要多一些詩情畫意，多一些靈魂的滋養。”葉光榮在車后的擋風玻璃上貼著一條橫幅，上面寫道：“讓詩歌溫暖一座城。”他希望讓更多人，了解詩歌的美。

自稱“詩歌賭徒”將設立詩歌獎看作一場賭博

王爾德曾說過：我們都生活在陰溝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作為一名普通的農民工，葉光榮就是這位仰望星空的人。“我的詩寫得一般，但我希望能夠用盡自己的能力，鼓勵更多農民工詩人追求夢想、堅持詩歌創作。”今年3月，葉光榮有了設立詩歌獎的念頭。

佛山市藝術創作院副院長廖雪林得知這個事之后，很支持。她說：“一個農民工，那么艱難，為什么是他來做這個事，而不是由政府部門來做？因為這個事意義不一樣：首先，這是一個工人的夢想，或者說理想——他要為社會做點事，我們不能因為他窮，因為他沒名氣，沒地位，就粗暴地剝奪他的權利。相反，我們應該全力支持他。其次，這是由基層工人自發向上的文化引領，非常有意義，非常正能量。他甚至具有極強的感召力，如果說我們有時會抱怨生活不公平，錢不夠多，占有的物質太少，等等，那么想想這事，我們對生活的態度，也許就會有所調整，就會平和一些，感恩一些。”

“所以，當我們知道有這個事后，馬上力挺。這是大好事，我們要以開放的態度來支持這樣的行為。葉光榮在并不富有的情況下，都有夢想，而且這個夢想還對社會有益，對他人有益，就憑這一點，今后，我們藝術創作院會都繼續支持他。”廖雪林說：“葉光榮他不是一個人在戰斗，他的身后有‘電召詩人聯盟、市藝術創作院、市作協等正能量，我們都會支持他。”

在佛山市藝術創作院、佛山市青年產業工人作家協會的幫助下，不到半個月時間，這個詩歌獎便有了實質性進展。

葉光榮設立詩歌獎的消息不脛而走，有人稱贊他有情懷、有追求；也有人質疑他不夠資格，甚至是在炒作。對此，葉光榮早已有了心理準備。“設立這個獎，一方面是為了實現我的夢想、人生價值。我熱愛詩歌，也想用詩歌給周圍的人、給社會注入正能量。如果通過這個獎，挖掘更多優秀的農民工詩人或詩歌，我的目的就達到了。”

他認為這個世界，無論工業多么雄厚，經濟多么發達，都需要心靈的潤澤，需要詩意的滋養。去年，葉光榮加入了佛山“電召詩人聯盟”，這是一個文化義工團隊。“我們的志向，就是為老百姓寫詩，為當下寫詩。我們努力把詩歌的種子播撒在佛山大地，希望這些種子，能生根發芽，開出五彩繽紛的花朵。我相信，詩意汪洋的佛山，總比污染超標的佛山要好。”葉光榮自稱是“詩歌賭徒”，他也將設立詩歌獎看作一場賭博。 “我想用自己的時間、金錢，去賭這個世道。看看這個世界能否離得開詩歌、需不需要詩歌的滋養。我相信我不會輸。”

做一個公益文化的創新者和踐行者

文化藝術貴在創新。李克強總理說“大眾創業，萬眾創新”，葉光榮說：“按我的理解，這不只是說做工廠賺錢。我們——佛山‘電召詩人聯盟，也是在創業，也是在創新。我們創的是這個城市、這個時代的文化——開放、包容、自由、正能量，還有海洋一樣的氣度；我們創的是前無古人的新文化事業。您不覺得我們的思維很創新嗎？沒有束縛，天馬行空，而且，她還很接地氣。文化藝術如果不接地氣，只有死路一條。”

佛山的“全國文明城市”可不是徒有其表。葉光榮所在的丹灶鎮，也是全國文明鎮。有了這樣的文化氛圍，所以才會有“葉光榮詩歌獎”，一個農民工拿工資設置的年度獎。這種別人可能想都不敢想的新鮮事，也許只會發生在佛山。這不就是文化創新嗎？而佛山“電召詩人聯盟”成員，一年四季365天跋涉在佛山大地上，播灑詩歌的種子，這不是創業嗎？

葉光榮愿以一己微薄之力為普通詩歌創作者，為還堅持詩歌夢的底層人，點一盞燈。這盞燈并不耀眼，卻很溫暖。更為重要的是，這樣一個事件，將為當下極其功利化的社會狀態，為無數在物欲世界掙扎的靈魂，注入一襲清新之風。

山東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副教授馬兵也表示，該獎項著眼于打工群體追求自己的夢想為社會創造出更多來自社會底層的優秀作品，眼下，很多打工詩人都已被“收編”到相關部門，脫離了原有的生活，創作出的作品也有所改變，因此這樣的獎項如果一直保持其純粹的意義，是非常值得鼓勵的。中山大學中文系教授謝有順則認為，建立一種有效的評獎制度至關重要，“保持一種文學價值標準的連續性和穩定性，是一個文學獎能走得更遠的關鍵所在。”佛山市藝術創作院副院長廖雪林說：“葉光榮設立詩歌獎，是一種來自基層工人自發向上的文化引領，非常正能量。”

“葉光榮詩歌獎”的意義還在于，這是一個完全以個人名義和資源設立的文學獎項，沒有官方背景，這在各種政府類文學獎飽受非議的當下，顯得尤為珍貴。而且，如果該獎項良性運作，勢必能為文學獎提供反思之參照。有兩種人是可敬的，一種是當大家都去做某一件事的時候他沒有做，比如文革時期，當人們都極盡捏造、揭發、批斗之能事時，那些敢于說真話或者保持沉默的人就是可敬的；另外一種是當大家都不愿意去做某一件事的時候他去做了。葉光榮屬于后者，當人們都熱衷于投資住房、股市或某種新興產業時，他卻“投資”了詩歌，愿意用20年時間去“供”一座不可能有“收益”的精神之屋。別人一定會說：“傻子才會這樣做！”是的，從某種意義上說，葉光榮是個傻子，因為傻子不會計較利弊得失，但正因如此，傻子才活得快樂。而且，20年之后，50年之后，誰敢說葉光榮擁有的會比我們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