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冰清
幾年前毛繼鴻決定在廣州開一家“方所”書店時,看好的人不多。著名書店“光合作用”倒閉不久,實體書店似乎已是明日黃花,要在廣州這片“文化沙漠”里掘一彎綠洲,近乎理想主義者祭拜的儀式。
他對書店的感情更接近于好奇和憧憬?!皶陮ξ襾碚f是一個改變人生很重要的地方。人只有對知識有真正的好奇和渴望,那些知識才會變成一種力量,為自己的命運帶來改變的可能性。你無法改變環境,能改變的只有自己,知識能讓你變得更強大、更清醒也更主動?!?/p>
事實證明,毛繼鴻的信心并非紙上談兵?!胺剿辈粌H成了廣州的文化地標,今年年初還挺進了成都。“一年接待200萬顧客,這種號召力就是一種肯定。我從來覺得只有做不好的人,沒有真正做不好的市場或做不好的事?!彼皇菓{_股熱情想圓一個心愿,他說他更相信人心,“社會認同的重要性遠大于短時間的盈利,它讓我有一種自我的超越感。”
廣州的成功堅定了他繼續打造“公共文化空間”的決心,不過毛繼鴻并不認為這是一次具有先見性的勝利?!八^的戰略,許多都是回頭時才看到線索。在決策的那一刻,其實它并不是按照你的計劃去走的?!彼麄兊氖走x目標地是上海,但那里沒有合適的條件。“在中國做事情,好玩和不好玩的地方都在這里:沒人做過的事情,所有人都覺得不可能做到,但一旦有人做了,就立刻有許多人跟隨?!?/p>
成都方所的巨大空間極大地激發了他的想象力。四千多平方米的空間高挑且深邃,毛繼鴻第一次看到它時就被深深震撼,他覺得這里應該有一種夢幻感,能讓進入的人體會到一種“超現實”。
“最近我看到很多智能化和傳感技術的發展。我們希望用科技改變生活,但一直又在追問人文關懷到底和未來有什么關系。前陣子我看到一種說法:我們現在逐漸用許多東西代替手、延伸手,但我們把手伸得越長,離物質的欲望越近,反過來離腦袋和心越遠。網絡非常有黏度,我們不知不覺中也把時間都打發掉。所以,我們需要給一個更強的理由,讓大家從線上回到實體中?!?/p>
成都人熱愛并且懂得生活,又出了許多出色的藝術家和詩人,毛繼鴻想在這樣的基礎上創造出一個與當地文化相通,但又具有異域感的環境?!拔鞣饺说纳顓^域總是有一座教堂,前面總有一個廣場,那是整個城市的公共生活區域。我希望也為這個城市帶來融匯知識、文化、生活的區域,并且把它的從善性、剛用性拉回來?!?/p>
廣場舞這樣同質化的集體活動雖然也是中國現狀,但讓毛繼鴻感到遺憾的是,他并沒有看到一個具有知識分子屬性的烏托邦環境?!伴喿x本身是一件很神圣的事,對智慧或者知識本來就應該有一種拜膜感。所以在成都我更強調‘溝通,在這個空間中人們可以擁有不同一般的生活狀態?!?/p>
這是否一種太過理想化的偏執?毛繼鴻不在乎?!拔医洺鲆恍﹦e人覺得假,但我自己認為真的事情。別人認為是很殘酷、很現實、很古板的環境,我會刻意去屏蔽那些部分。我是一個樂觀主義者,很多時候,關鍵在于你是否可以去做那個你相信是美好的東西。”
廣州方所良性的盈利也是團隊的信心基石。毛繼鴻篤信“非洲賣鞋”的故事,他認定,一個沒有人穿鞋的地方才是賣鞋最佳的市場。他覺得自己的角色是一個創作人而非單純的投資人,“就是把我自己認同的價值觀做了完整的呈現”。
從“例外”到“方所”,他從來沒有離開文化與藝術的領域,也始終覺得自己要敢為天下先?!吧钊绻荒苤貜停蔷吞菰锾珱]有憧憬了。他尊重每一個偶然性,也尊重自己的直覺,“隨心做出來的東西也有規律,它遵循的依據就是你的感知。反過來放到商業邏輯上,別人就永遠摸不到你出牌的方式?!?/p>
他最強調的始終是“出心”。數據是死的,如何去閱讀去激活才是重要的,“就是要用你的心力去調動它。心的力量無窮大,你要先想到別人,想到活生生的人本身,有了愿景,才有做成這個事情的勇氣。太理性的東西會失掉溫暖的部分,生命可能永遠都存活在殘酷的現實中,你還是可以選擇制造更多的美好?!?/p>
曾有做房地產的朋友為他惋惜,覺得他擰著這股知識分子的清高,始終在做些“性價比不高”的事。他自認放不下那些情操和骨氣,不如認了命?!白龇康禺a賺錢,但有一天所有人都在蓋房子的時候我還在做書店,它就變得很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