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用盡時，桃花就開了

蘇默塵

我是那一方桃樹的精魄，吸收日月精華化得人形。猶記那日，旁邊的杏花精看到我時的驚訝。她說：“花木化得人形大都以女子為主，你竟是男子，還這般俊朗不凡。”我不言，只是笑笑，醉在微醺的春風里。

化得人形的第二日，我便遇見了她，也遇見了一生的劫。

“爺爺，《神農百草經》里說桃花可以令人好顏色，《名醫別錄》里道桃花澤人面，《瑣碎錄》里更記載太平公主用桃花養顏，這里桃花開得這樣好，我采一些回去制胭脂吧。”女孩清脆的聲音傳來，說得頭頭是道。我不禁驚異，循聲望去，那女孩清秀伶俐，一襲鵝黃衣衫襯得她多了幾分靈動，說話時眼眸流光溢彩。

“胭脂鮮艷何相類，花之顏色人之媚。”一旁的老者緩緩道出，慈愛地拍拍女孩的頭。

女孩輕輕踮起腳尖，一手抓著枝干，一手靈巧地采摘著。酥麻的觸感傳遍全身，我一笑，霎時桃花紛紛落下。女孩看著漫天花雨，不禁嫣然一笑，大好春光在這瞬間失了顏色。我的心怦然而動。

我在那笑里迷失了自己，遂化成人形穿梭于市，跟隨著女孩。我看著她蕩秋千，看著她和同伴們斗百草，看著她挎著籃子賣桃花胭脂。她的笑容是我每天最大的快樂。

暮春時節，芳菲將謝。女孩來到樹下，小心翼翼地拾起花瓣，口中喃喃道：“唉，花都謝了，制不成胭脂了。”語氣里滿是失落。

我從樹后走出，輕輕問她：“你很喜歡桃花嗎？”她點點頭，隨即說：“可今年的花期過了，沒有桃花可看，也沒有胭脂可用了。”

我輕笑說：“我叫桃華，待你胭脂用完時，來樹下叫我，我讓桃樹開花。”聽到這話后，她的眼眸瞬間亮了起來。

我告訴她我是這方桃樹的精魄，問她怕不怕我，她沒有被嚇到，反而笑著對我說：“你長得這樣好看，我怎么會怕你呢？”

“桃華，桃華”，女孩在漫漫風雪里叫我，滿樹桃花開得熱烈。她歡快地采著桃花，說：“桃華，這滿樹桃花好像只為我開似的。”我笑了笑，想著以后我也只為你一人開花。

胭脂用盡時，桃花就開了，這成了我和她之間的故事。杏花也慢慢成了人形，她說：“桃華，你這樣會損耗修為，不值得。”我看著她，微笑不語。

不知從何時起，那女孩不再來找我了。我去她家里，卻聽街頭巷尾的人說那女孩一天比一天美麗，待到二八年華時出落得國色天香，恰遇皇帝私訪，被選入宮做了貴妃，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以后，我真的再也沒見過她，一方桃花也沒有盛開過。年年歲歲，枯枝殘葉。

“唉，這一方桃樹看來是死了，都多少年沒開過了，砍了吧！”斧頭無情地落在我身上，杏花哭著說：“桃華，她不會回來了，你開花好不好，這樣下去你會魂飛魄散的。”我笑笑，說：“我說過，此生只為她一人開花，此生不負。”

又是一年春天，陌上花樹如許，卻不見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