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好聲音陪伴孩子們的未來

劉新宇

走過艱辛上學路

2013年初，我看到了一份報告：全國婦聯根據《中國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資料》 樣本數據推算，全國有農村留守兒童6102.55萬，占農村兒童37.7%，占全國兒童21.88%。這個數據顯示與2005年全國1%抽樣調查估算數據相比，五年間全國農村留守兒童增加約242萬。由于家庭功能的失調、農村公共文化的空洞化，農村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現狀令人擔憂?！敖鉀Q留守兒童的心理問題十分緊迫?！?“我們必須得做點什么?！?/p>

我的兒子這年6歲，在他很小的時候，每晚睡覺前，我都要給兒子讀一個童話故事。2010年我從《中國新聞周刊》雜志社副主編位子上辭職自主創業，最初的一年半，幾乎天天都是深夜回家，給兒子講故事的習慣也中斷了。突然有一天，兒子抱著ipad來找我，要求我給他錄一個故事，在自己睡覺前聽。兒子的這個要求，讓我想到了用故事陪伴留守兒童。

精心設計出來的活動模式是把適合不同年齡段收聽到中外好故事分別錄制成音頻，灌入MP3播放器，制成“上學路上故事盒”，發放到留守兒童手中，給他們孤獨的童年帶來一份溫暖。活動起名“上學路上”，這個“路”，不僅是孩子們的求學之路，也是他們的成長之路，人生中的一段路。

2013年4月17日，我在騰訊微博上發出了第一條開展“上學路上”公益活動的倡議。不到一個月就有40多名志愿者加入到了朗讀者的行列，錄制了由教育學、心理學、出版界專家針對留守兒童挑選出來的50多個兒童文學作品。第一位講讀嘉賓是《新京報》副總編輯李多鈺，讀得自己都哽咽了。中央電視臺主持人康輝讀故事時自己沒哭，卻把錄音師讀哭了。

2013年5月下旬，我和演員保劍鋒、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主持人衛東等數位志愿者來到了貴州省黎平縣龍額鎮。我們給當地六甲小學的留守兒童帶去了300臺“故事盒子”，并且向校長提出，挑一個離學校最遠的壩子，陪孩子走一回上學路。校長給我們安排了一條距學校中等遠的路。

凌晨5點多，志愿者們就和20幾個孩子一起出發了。在傾斜達30多度的大山，所謂的“路”，就是人和牲畜踩出來的小徑。腳下是碎石、青苔和溪水，還有青藤和灌木叢擋路，需要不時地爬上爬下。才走了十幾分鐘，志愿者們個個都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巴Ｒ幌拢　蔽覍η懊孀叩蔑w快的孩子們喊。不好意思說“歇一歇”， 只好說“照個像！”照完像，孩子們又歡笑著走到前頭去了，落下我們這些大人們面面相覷。這一程上學路，孩子們走了一個半小時，我和朋友們卻走了3個小時，我還摔了4跤。這是何等艱辛的上學路，也是山區孩子艱辛的人生路。從這一天起，我就下定了決心：不管遇到什么樣的艱難，也要把 “上學路上”的公益活動推廣開來，堅持下去，讓盡可能多的留守兒童受益。

2013年8月，我到黎平召開“上學路上”公益活動分享會，請龍額中心小學校長石品昌用手機錄制一些留守兒童的感言視頻帶到會上。前兩個孩子說的，都是“感謝叔叔阿姨”這一類話，第三個是個瘦瘦的11歲男孩，說的是：“我聽了《老頭子做得總是對的》之后，也很希望長大以后我和我的老婆那么恩愛，那么幸福。我以后娶媳婦，一定對她好……”與會者全都笑噴了。

我也笑了。這個孩子的感言，代表了多少從小在缺失的家庭里生活的孩子對溫暖家庭生活的向往。雖然我們對孩子的常規教育，總是設定有目標，但孩子從中收獲了什么，卻常常出乎我們的預計。我和我的團隊要努力做的，只是給孩子一件減輕孤獨的武器，只要孩子從中感到了快樂，只要對孩子的未來有些許的啟發或者幫助，哪怕只是生出“成為一個愛妻子的丈夫”的夢想，也是成功。

溫暖等于一句話

每一個春節長假過后，都是孩子們和父母離別的開始。我希望這種離別后的日子，對農村留守兒童不那么冰冷?！?014年的這個春天，溫暖等于一句話。上學路上征集萬份暖意，為留守的孩子們傳遞溫情關懷……”我在微信上發起了“溫暖萬言”活動。而且，只要“上學路上”的微信公號收集到一句話，就有愛心企業捐助一元錢，這些善款全部被用來購買MP3。我們從征集來的數萬段話里挑選出100段做成專輯，放進新一年的“故事盒子”里。接著，動員全國各地的媽媽們錄制故事、上學路上團隊從中擇優為“為愛朗讀”集中到故事盒子里?！拔磥硪_到覆蓋全部留守兒童的目標，只靠我們幾十個工作人員、上百個志愿者是遠遠不夠的，必須動員全社會參與才行?！?/p>

為了讓留守兒童得到更多的溫暖和快樂，2014年的六一節前，“上學路上”開展了“交換禮物”活動。留守兒童可以在“上學路上”微信公號上自由發布心愿卡，由全社會愛心人士自愿認領，收到禮物的留守兒童必須發回一件小禮物作為答謝。留守兒童的心愿五花八門，其中一個孩子的心愿竟然是：“我想聽場音樂會?！?/p>

這個心愿無意中促成“上學路上”一直以來最想達到的公益夢想“讓好聲音溫暖孩子們的未來”更快的推進，因為音樂的心靈撫慰作用不容忽視，我們需要打開另一個與留守兒童心靈共鳴的窗口，然而這個心愿也讓我們的團隊忙翻了。

終于，2014年7月12日下午，來自“胡同四重奏”和維斯曼銅管樂隊的十余位中外演奏家身著晚禮服，在河北淶源南馬莊鄉的露天劇場，奏響了飽含呵護與愛的“大地音樂會”。200余位留守兒童，坐在水泥座位上，有的小臉還沾著泥土，接受了人生中第一次交響樂的洗禮。

音樂會結束，孩子們蹲在水泥座位前，把對音樂的領會和向往畫在了畫里，志愿者們把孩子們的畫掛在墻上事先釘好的背包帶上，絢麗的夕陽下， “背包帶畫展”斑斕又動人。我和志愿者們用200個故事盒子和文具交換回孩子們的畫，讓孩子們認識到自己的價值和尊嚴。

尋找留守兒童最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有人質疑過我，在現階段，對留守兒童精神層面的幫扶會有物質的幫扶迫切嗎？

我從來不認為農村留守兒童的物質生活已經足夠好，但由于他們出外打工的父母能有錢寄回家，應該說，溫飽問題基本上已經解決。在甘肅省隴南地區，我去一個普通農戶的家里訪問，就看到孩子的住房里并排放著兩個嶄新的書包，都是愛心人士捐的。孩子上學背的書包，則是在深圳打工的媽媽給買的，價格在1000多元錢。

另一方面，可以看到留守兒童因為親人陪伴不足，所造成的心靈上的沖突和陰影，甚至是黑洞。不止一次，我們去到留守兒童中間，無論這些孩子當時多么興高采烈，多么喧鬧，和志愿者們多么親熱，可只要一問“想不想爸爸媽媽？”或者“多長時間沒見到爸爸媽媽了？”這類問題，孩子們的情緒立刻會低落下來，有些孩子甚至表現出一種抗拒。“父母”是留守兒童最不愿被觸動的心結，甚至，是心中的一個禁區。一個不幸事件長久刺痛著我：在安徽的一個小縣，在離2014年的春節還有10天的時候，一個和外婆一起生活的留守兒童小俊給在外地打工的媽媽打電話：“媽媽你什么時候回來？” 媽媽在電話那頭說：“我今年回不來了?！毙】≌f：“你必須回來，我很想你，我都一年多沒見到你了。”媽媽仍然說自己回不來。小俊黯然地放下電話，和外婆吃了晚飯，很早就一個人睡了。第二天早上，外婆發現小俊用一個塑料袋擰成的繩子，把自己吊死在家里簡陋衛生間的窗梁上。

無論外婆怎樣用心的看護，也無法代替母親在孩子心中和生活中的位置。

缺失父母之愛，到底會給孩子帶來什么樣的心靈創傷？

中科院心理所一項調查顯示：留守兒童中34%的孩子有過自殺傾向，其中19%的孩子做過計劃，9%真的實施過。另外70%以上存在程度不等的心理問題，一些孩子甚至走上犯罪道路。

一些分離并不是必須的。2014年7月，“上學路上”到山西朔州張蔡莊小學送故事盒子。這是一所寄宿制學校，學生95%住校，食宿費全免。有一個學生，家就在張蔡莊，爸爸在離家十幾分鐘車程的縣城打工，媽媽在家務農。我問他的媽媽，學校離家這么近為什么還讓孩子住校？他媽媽回答：學校吃的住的都不花錢啊，孩子還有老師管著。

這個媽媽卻沒有想到，孩子年少時親情的缺失是長大后多少金錢也換不來的。

還有多少母親也沒有想到？

當我意識到這些問題的時候，我的“留守兒童”的概念，已經不限于農村的留守兒童，而擴展到包括大城市的許多白領或富豪家庭，所有和父母長期不在一起生活的孩子。因為缺乏親情缺乏陪伴而產生出來的心理問題，絕不會僅限于農村留守兒童。

故事盒子、廣播站和白皮書

目前，“上學路上兒童心靈關愛中心”正在籌建中，我想僅靠一己之力、一眾之力難以改變中國當下留守兒童的現狀，我們必須做出更多切實有效的努力，影響并促成更多積極力量的改變，才能讓上學路上走得有價值。從活動開展迄今，上學路上一共向7個省11所學校的留守兒童送去了3000多臺“故事盒子”。 清華大學經管學院EMBA媒體同學會和其他公益機構及愛心企業捐贈了這些故事盒子，保劍鋒、郭濤、康輝、宋英杰、和晶、張衛東等140余名社會各界人士義務參加了錄制。根據中期對故事盒子的問卷調查和回訪， 86%的孩子們每天都聽MP3里的故事。39%的孩子會把從聽來的故事講給別人聽，60%的孩子在有了“故事盒子”的陪伴后孤獨感和焦慮感有不同程度的減輕。這讓我們備感欣慰。

在送盒子的同時，為了在更短的時間內讓更多孩子得到好故事的溫馨陪伴，我們嘗試和4所有廣播條件的學校建立了故事音頻推送，覆蓋到1200多留守學生，就在今年的四月，上學路上第一個小雨點廣播站在北京順義清紅藍學校正式建立，音頻每天由志愿者老師在固定時段播放，覆蓋到400多打工子弟。為了讓更多的留守兒童乃至流動兒童、困境兒童受益。我們計劃在今年內覆蓋200所學校，在全國的農村小學推廣校廣播站播放好故事的模式，建立“小雨點廣播站”，只需要具備幾個條件：只需要具備兩個條件：第一是學校里留守兒童占30%，第二是學校有上網條件；第三是學校有基礎播音設施。

“上學路上”建立了微信、APP、播客、網站的“四維立體傳播”模式對各項工作進行宣傳，，目前，“上學路上”全國首個系統研究留守兒童心靈狀況的白皮書項目已經完成，構成是：

1、一份六個省21所鄉村學校的問卷調查和心理學專家李亦菲做的匹配分析；

2、一部由金馬獎獲得者周浩導演拍攝的農村留守兒童紀錄片；

3、由知名紀實作家關軍撰寫的紀實文學《一片灰黃》；

4、由自由攝影師劉飛越拍攝的留守兒童心靈主題攝影作品展；

5、一項通過微信公眾號針對城市居民做的留守兒童狀態關注問卷調查。

上學路上《中國留守兒童心靈狀況白皮書》將在6月18號舉行發布會，系列作品將首次面向公眾。

《中國留守兒童心靈狀況調查白皮書》想找出中國留守兒童的真正問題。這本書有一個關鍵詞：不分離。為了兒童的健康成長，為了未來社會的和諧和穩定，讓孩子，尤其是青春期前的孩子和自己的父母不分離。這是一個牽涉到認識層面、公共政策層面、社會經濟發展層面等多方面的問題，要實現，還是一件非常遙遠的事情。“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上學路上”公益團隊已經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