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小小
如果你走進日本某個偏僻的村莊,一定會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才能確定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車站的長椅上,坐著各色各樣的乘客。有拉著孩子的婦女,有提著行李的年輕男子,有彎腰駝背的老人,他們望著車開來的方向,或焦急,或淡定。奇怪的是,在人潮洶涌的車站里,居然聽不到一點聲音,那些人也不會隨便走動,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不變。
走進學校,發現這里也是一片繁榮景象。老師站在講臺上正滔滔不絕地講課,教室里坐滿了學生,還有調皮的孩子不肯好好上課,在校園里走動。不過,他們同樣保持著單一的姿勢,在本該“嘰嘰喳喳”聲不斷的學校,依然安靜得讓人無所適從。
看到村舍,你激動地走過去。遠遠地,看見有人坐在臺階上,似乎在等著遠方的客人。可是走近了,你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那個人不知道在臺階上坐了多久呢,恐怕有幾年了吧,衣服都褪了色,看見人,不會站起來打招呼,連一個微笑都吝嗇給予。
走到河邊,你會忽然發現,綠蔭下,有人正坐在那里靜靜垂釣。你怕打擾到對方,立即放慢腳步,卻發現是虛驚一場。因為對方根本就不會理睬你,他手中的魚桿也始終沒有動一下,就那樣干巴巴地一直坐著。
走到田野里,這里也不荒寂,有人正彎腰割草,有人則躺在草地上,靜靜地看著藍天,還有人依偎在草垛邊,似乎正在談情說愛。好一幅野外休閑圖!可是下一秒你會發現,它真的只是一幅圖,那些人兒,不說話,也不動,就跟住在畫里一樣。
在村子里轉一圈,你發現自己看到的,大部分都是這種不會說話不會動的人,不是他們有疾病,而是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個又一個玩偶。
這些玩偶的制造者,是一個年齡已經60多歲的藝術家。年輕時,她離開家鄉,到大城市謀生,年齡大了,有了落葉歸根的想法,而父親又恰好需要人照顧,她便回到了闊別多年的家鄉。
回到家鄉的那一刻,她以為自己走錯了。這個村莊,曾經多么熱鬧啊,怎么現在除了寥寥幾個老弱病殘,居然見不到幾個年輕人。
那些年輕人,都和她一樣,到大城市謀生了,沒有人愿意一輩子待在這個偏僻的小村莊里,過清貧單調的生活。隨著出走的人越來越多,村莊便慢慢荒蕪,變得了無生氣。
藝術家很懷念兒時的村莊,希望恢復這個村莊舊時的模樣,便按照自己的記憶,做出了許多玩偶。這些玩偶,都有名字,都出生在這個村莊,只是,現在他們要么搬走了,要么去世了。
藝術家把這些玩偶放在車站里,放在學校內,放在小河邊,放在田野間,放在鄰居家的臺階上。這樣一來,整個村子又恢復了往日的熱鬧情景,一派欣欣向榮的樣子。
村里僅有的幾個村民,每天和玩偶生活在一起,就像是和舊日村民生活在一起,心里多少有了一些慰藉。
而這個獨特的玩偶村莊,很快引起了人們的注意,有人覺得它詭異,透著一股陰森;有人覺得它溫暖,處處有愛的痕跡。對于這些評論,藝術家都一笑置之,她只是希望,通過這些玩偶,讓更多的人關注農村人的生存現狀。
(摘自《遼寧青年》2015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