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不完全統計,十八大以來至少有30余名高校領導相繼落馬,曾經被視為“一方凈土”的象牙塔聲譽急轉直下。梳理他們的腐敗緣由,多是因其濫用行政權力、鉆法律和制度空子而致,殊不知,這些“紅線”踩不得。
經歷一次休庭、三次延期開庭,南昌大學原校長周文斌涉嫌受賄、挪用公款一案終于在日前開庭。不過在庭審上卻出現戲劇性的一幕:周文斌要求脫下黃馬甲、著便裝受審,被審判長拒絕后,他索性自行脫下了黃馬甲。
近年來,江西高校官員屢有落馬,僅陷于基建腐敗的就有14名,其中校長級的有4名。其實,不僅在江西,高校腐敗案在不少地方都呈現增長勢頭。
高校腐敗與官場腐敗有區別嗎?
去年8月,教育部監察局通報了十八大后教育系統紀檢信訪和案件工作情況,其中一個顯著特點就是高校一把手腐敗案件顯著增多。
據悉,十八大以后落馬的高校領導中,擔任過一把手的人數過半,而他們的貪腐問題主要集中在招生錄取、基建修繕、物資采購、科研經費、校辦企業等7個方面,其中又以基建問題最為突出。去年8月,東華理工大學原校長劉慶成因涉嫌受賄罪被立案偵查,在新校區大肆進行基建工程成為他落馬的原因之一。
隨著高校腐敗案件的增多,高校行政化弊端逐漸成為眾矢之的。一名高校退休教師甚至這樣反問:“高校腐敗和官場腐敗有區別嗎?貪腐的受益者說到底還是那些有行政級別或是握有行政權力的管理者?!?/p>
浙江省教育紀工委負責人陳金方分析,隨著我國高校獨立法人地位的確立,高校在招生錄取、經費使用、建設項目安排等方面的自主權越來越多,高校領導干部和職能部門的權力也越來越大。
一所大學校長身兼教育家、企業法人、行政領導,當這三個身份集于一身而又缺乏有效監督時,腐敗就有了生存土壤和成長空間。
還有人認為,高校黨政一把手多為廳級甚至副部級干部,任免根據隸屬關系多由上級黨委組織部門實施。如此一來,監督往往鞭長莫及,形同虛設。一方面高校內部的紀檢監察機關無法監督自己的黨政領導;另一方面同級和上級黨委紀檢監察機關的監督,往往是在“東窗事發”之后才介入調查,這時已經晚了“半拍”。
更讓人痛心的是,有些落馬的高校領導曾在學術上獲得多項成就,是名副其實的學者型干部。
吉林大學原黨委常委、副校長兼白求恩醫學部學部長王冠軍就是吉林第一例骨髓移植手術的操刀人;成都中醫藥大學校長范昕建也在醫學領域頗有建樹,他從1983年起就從事感染性疾病和抗生素化療領域研究,曾獲得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4項,發表論文數量超過170篇。
社會學家指出,學術性領導原本清廉,可一旦擁有了難以受到監督的行政權力,在巨大利益面前,腐敗就有可能橫行。
大學體制的行政化不僅容易導致學校內部權力高度集中、滋生腐敗,另一直接后果是高校官僚機構的急劇膨脹。
據悉,我國各大高校一般情況下大概有處長、副處長150名左右,副處級干部30人左右,科級干部1000人左右,以至于有專家提出高校已出現“校級干部一走廊、處級干部一禮堂、科級干部一操場”的現象。
校辦企業,公產、私財的模糊地帶
中國高校的產業化監管問題,隨著高校反腐的深入,逐漸進入了公眾視野。
去年10月底,浙江大學黨委常委、副校長褚健涉貪一案偵查終結,進入審查起訴環節。褚健案之所以被關注,是因為他的問題涉及校辦企業,此前,在該領域落馬的高校領導并不多。
褚健曾參與創建并擔任總裁的浙江中控科技集團公司,被視為產學研結合的典范。知情人士稱,褚健此次被查,或與多年前中控科技涉嫌掏空浙大海納資產有關,他運用高超的股權騰挪術,將校辦企業變成了自己撈錢的小金庫。
不久前,教育部科技發展中心等部門發布的《2012年度中國高等學校校辦產業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12年年末,全國489所高校3478個校辦企業的資產總額超過3000億元。令人咂舌的資產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高校辦企業,一方面是代表學校進行股權管理,確保投資型國有資產保值增值,另一方面,高校校企也是轉化高??萍汲晒闹匾嚨?。因此,高校辦產業,不必成為禁區,也不能沒有邊界。
但一些高校校企,成了利用科研產業化政策的圈錢工具;而一些大學領導、教授在校企任職,純粹是為了獲取豐厚的經濟回報。除了浙江大學,復旦大學也曾因校辦企業被“點名”。
去年7月初,中央巡視組對巡視復旦大學的情況進行通報時指出,復旦大學的“校辦企業管理中一手辦學、一手經商的現象突出,監管制度不健全,校轄醫院攤子大、權屬雜、監管難,極易誘發腐敗。”
專家指出,高校產業化過程中之所以會滋生腐敗,與校企人事關系模糊及產權問題有關。
教育部曾明確規定,各校分管產業工作的校級領導可以擔任學校資產公司董事長,其他校級領導原則上應逐步撤出在資產公司的兼職。不過,目前很多高校的校辦企業高管都由高校領導兼任。最近幾起大學領導貪腐案,多與這些政企身份不分的人員相關。
而人事關系不清帶來的另一個問題則是產權不清,這就涉及到校企的利益分配問題。
去年1月,北京出臺規定,高等學校科技成果轉化所獲收益可按不少于70%的比例,用于對科技成果完成人和做出重要貢獻的人進行獎勵。這比之前的分配比例提高了不少。但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研究員儲朝暉卻認為,雖然提高了獎勵標準,實際上只是改變了分配比例,高校企業產權不清的問題仍未解決?!按髮W是政府辦的,相當于政府的下屬機構,所以大學辦的產業所得收益應屬國有資產,不能隨意進行分配。產權關系問題一直沒理清?!?/p>
因高校產業化落馬的官員逐漸增多,這也再次提醒我們重新思考高校產業化中人事關系及產權劃分這一問題。
多少校長栽在基建上
隨著全國高校的連續擴招,學生人數增加,高校的硬件設施也發生變化,一座座大學城雨后春筍般拔地而起,因新建校區而落馬的高校領導也比比皆是,目前仍在等待法院判決的南昌大學原校長周文斌便是其中之一。
周文斌曾是江西省歷史上最年輕的校長,他剛上任時,就遇上南昌大學開始建設新校區。擺在他面前的問題是缺錢,周文斌想出了“自己省一點,上面的錢要一點,別人的錢用一點,以后的錢用一點”的模式,其中“用別人的錢”就是引進社會力量參與學校建設。
但在操作中,周文斌把一部分有效益的建設項目,比如宿舍、食堂等,分包給向他行賄的一些建筑企業老板,讓他們獲取豐厚回報。
除了利用學校資源讓其他企業老板獲利以外,不少高校領導和教授也開始尋求新的發展路子,創辦公司成為不少人的選擇。不過,他們一般情況下不會高調露面創辦企業,而是間接出馬。有的是與別人合伙,自己只占公司的一部分股份;有的則是讓親戚出面,自己在幕后操作。
他們瞄準的,大多是高校的科研基金。而不同學科的科研經費差異頗大,理工科一個大項目有時能上千萬元,人文學科一個課題可能只拿到幾十萬元。在科研領域里,中國目前還沒有一部關于科研項目立項、審批、經費使用、監管責任的系統法律。立法的缺失,讓不少人鉆了空子。
一名高校研究所的工作人員透露,一些理工科的高校領導或教授拉到項目后,科研經費如何使用由他們做主。如果他們私下成立了企業,就會想方設法讓企業參與到科研項目中,從中分得一杯羹。比如學校成立了“政府網站建設開發課題”,就可以找一家網絡技術公司進行合作。
若是能把高校建設與運行過程中的資金使用情況納入公共監督體系,并填補法律制度上的空白點,或許能堵住高校領導利用學校資源從企業牟利的漏洞。
(《廉政瞭望》2015年02期 杏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