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欣雨
《樊川文集》在長期流傳中變化不大,今看到的明崇禎間丹山吳氏刻本《杜樊川集》十七卷,有朱一是、吳玙的評,專門收錄杜樊川文,對通行本《樊川文集》有較多的補充。吳氏刻本中有朱一是多處評點話語,是由杜牧之文抒發其獨到的議論與見解,足見其對《樊川文集》別有會心。這為研究杜牧詩文,作了一定的補充。
《樊川文集》在長期流傳中變化不大,常見的版本有日本楓山官庫藏宋刊本(光緒三十二年由成都楊壽昌景蘇園影印)。此外,還有明嘉靖間仿宋刻本,與北宋本大體相同,《四部叢刊》即用此本影印。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上海古籍出版社以《四部叢刊》影印明翻宋刊本為底本,參校宋刊本等,點校出版了《樊川文集》,成為今天的通行本。而杜牧集的評注本就很罕見。其中一個是朝鮮刊本《樊川文集夾注》四卷《外集夾注》一卷,不知撰人,但這個本子僅有詩歌,且無別集部分,這對閱讀杜樊川的文,仍有欠缺。今看到的明崇禎間丹山吳氏刻本《杜樊川集》十七卷,有朱一是、吳玙的評,專門收錄杜樊川文,對通行本《樊川文集》有較多的補充。(現在印出的文淵閣本《樊川文集》雖也有十七卷,但是因杜牧的詩全部失收,而且杜牧文未收的也有七篇。)
吳氏西爽堂刻本《樊川文集》體例
明末吳氏西爽堂刻本《樊川文集》十七卷,底本與《四部叢刊》影印本大體相同。吳氏刻本,十七卷,共四冊,書長27,寬18每半葉九行,行十八字,白口,四周單邊。開篇有朱一是序跋,有章刻,每篇文后,皆有評語。吳氏刻本《樊川文集》除去詩歌,目錄與通行本基本一致,僅《自撰墓志銘》這篇,劃分卷次不同。(目錄名有不同)因十七卷僅收文,目錄名更為詳細,如《祭東川周相公文》,通行本為《祭周相公文》。
相關人物介紹
西爽堂為吳仲虛書坊。關于吳仲虛的生平,明人文集中有相當詳細的記載,其中《寓林集》所載可知,吳仲虛,名繼灼,號履素,休寧商山人,生于嘉靖三十二年(1553),卒于萬歷二十七年(1598),年四十七歲,主要生活于杭州,幼習儒業,一生以科第為主,屢試不中,晚尚佛教,主要與黃汝亨、馮夢禎、虞淳熙、屠隆、王稚登和湯顯祖等人交往密切。吳仲虛僅著有《西爽堂稿》,應當源于其書坊名“西爽堂”。其著述雖少,但吳仲虛西爽堂刻書眾多,主要為各種史書、唐佛教典籍及稗官小說,但吳氏刻本《樊川文集》十七卷是由吳德聚而非吳仲虛所刻。吳德聚,名敬,為吳仲虛之侄。
吳氏刻本有朱一是與吳玙的評點。《中國文學家大辭典·清代卷》記載:“朱一是,(1642年前后在世),字近修,號欠庵, 浙江海寧人。曾師事梅村,文名早著。明崇禎十五年壬午舉人。入清不仕,避地梅里,饑寒顫沛,百折不回。時寓僧廬,披緇衣講學,從游甚重,與王價人言遠昆季交好,詩品亦相近。”《海寧朱氏世家》有載:“朱一是,號欠庵,字近修,海寧朱氏家族后人,朱道行之孫,海寧袁花濇溪人。‘嘗自言:他人之學多得于書,余獨得于友。嘗受知吳偉業之門。婁東張采、張溥,雅器之更變,而后浪跡江湖,或勸之仕, 介然守志竟不出,以述作自娛。”明清之際,文人紛紛結社,他在杭州與陸圻(麗京)主辦登樓社,在海寧與范驤(文白)等創辦觀社,后又創辦濮溪社、臨云社,他都參與其事。《國朝先正事略·周青士先生事略》中有記載:“會朱垞移居市南,而海寧朱一是亦至,里諸生沈進、布衣李麟友皆與先生相唱和。”甲申(1644年)后,朱一是避地梅里,嘗問道于釋牧云,改名恒晦,字以養,自署曰林居士,濇溪下農、梅溪旅人,晚號欠庵,曰:“欠庵,謂惟欠一死耳。”山水宗元人,傳藝絕少。康熙六年(1667年)過南京與周亮工論畫語當行。其所著有為可齊集中諸小記,妙極形容,頗有繪畫不能盡者。終年六十二歲。著有《讀畫錄》、《書畫紀略》、《桐陰論畫》、《清畫家詩史》、《史論》、《梅里詞》、《可堂集續集》等百卷行世,并纂修《朱氏家乘》。《國朝耆獻類征·隱逸十七》載:“朱近修一是,海寧人。以詩文雄視一世,作《江上數峰圖》,澶遠空闊,怡人心目。是李山顏寄予者,曹子顧庵曰,子與近修同研習者二十年,自未見其畫亂雜之余游戲為之便自神詣。近修有為可齊集與古大家爭衡,頗有可傳者。丁未夏,過白門與予論話語, 語當行齊集中諸小記妙極,形容頗有繪畫不能近者,顧庵又何疑焉。近修先生舉崇禎十五年孝廉,避地梅里,說經鏗鏗從游者甚重,與王價人言遠昆季交好,詩品亦相近,畫不多作,故所傳絕少。”
吳氏西爽堂刻本的文獻價值與內容
吳氏西爽堂刻本的文獻價值首先在于,他提供了與通行本許多不同的文字,可供校勘使用。
通行本中裴廷翰作《樊川集序》,至“故總條目,強自作序”,已經結束。而吳氏刻本在其后又有“至于裁判風雅,宰制典型,標翌時濟物之才,編志業名位之實則恭俟叔父中書公于前序”。
吳氏刻本卷二《原十六衛》,“千百騎趨奉朝序謁”,通行本“謁”為“廟”。又如“雖有蚩尤為師,師亦不可使為亂耳”,通行本為“雅亦不可使為亂耳”。“圣算神術也”,通行本為“神”為“圣”。
《燕將錄》,“其徒有超佐任而言曰”,通行本“任”為“伍”。又有“仗猛將,練精兵”,通行本為“兵練精”。“總拜且棄”,通行本為“總棄且拜”。
除了異文外,朱一是和吳的評點內容也很有參考價值。首先,是對杜牧文風獨特性的評點,體現出相當的藝術感受力,對第一卷的三篇賦,給出這樣的評價,如:
評《阿房宮賦》:“漢魏六朝以來賦家之心,不越子虛上林蹊實此獨奇險曠逸蕩滌舊塵,遂為文苑絕唱,樊川集中第一奇文。
評《望故園賦》:“較柴桑歸去來辭,景更曲,情更愴,寓意更多不平。”
評《晚晴賦》“白鷺潛來兮,邈風標之公子”兩句:“即景連情。”“真徇其愚而隱居者呼”一句:“脩然自遠”。并評此賦篇為“賦家獨步”。
其次,吳氏刻本中有很多評點,結合形勢,發表感慨。
評《罪言》:“先自治而后取魏,上中策正相連。又有剖析形勢,揣悉事機如畫沙聚米,宛在目中,此經濟大文也。”
評《原十六衛》“人囂曰廷詔命將矣,名出,視之率市兒輩,蓋多賂金玉”數句:“末世用人皆如此,豈獨將然,千古同弊。”
評《戰論》:“敗皆非卒致”。“唐室之季河北勢去,則天下大勢皆去,指陳相切深明機略,賈生痛哭惡能到此。珠璣之喻匪夷所思,忽以四支對舉更妙若俗手必云五榖矣。”
評《燕將錄》:“魏欲與趙則抑之,燕不伐趙則激之,后復勸燕歸命,觀其用意始終陰向朝廷此唐之忠臣也,作傳者蓋亦有意。”
朱一是雖未經歷官場浮沉,但從這些評語中可以看出其對現實的關注,也能由此深刻領會杜牧散文強烈的現實針對性。
再次,吳氏刻本中有多處評點話語,是由杜牧之文抒發其獨到的議論與見解,足見其對《樊川文集》別有會心。
評《三子言性辯》:“立說雖偏,辯自明爽。人性原有三等,論語曰:性相近,習相遠,此中人也。又曰:惟上智與下愚,不移孔子立說,包括無弊,至孟子曰性善,荀子又反之曰性惡。”
評《唐故霸陵駱處士墓志銘》:“處士有經濟而善自藏其有所畏而不敢用世耶,抑性便逸耶,賢于無經濟而用世者多矣。”
評《唐故太子少師奇章郡開國公贈太尉牛公墓志銘》“暑甚,大合軍宴,拱手至暮,一不搖扇”數句:“深得御小人之法。”
此外,對杜牧文采的欽慕亦有深刻闡述,貫穿整個文集,也是不容忽視的部分。如評《書處州韓吏部孔子廟碑陰》:“若決江河有兼天浴日之勢,此文之全以氣勝者磅礴而出不能句讀中止也。此篇與昌黎相近。”評《李府君墓志銘》:“李公真道學,為宋儒洛閩開先文筆,詳盡其人如睹。“評《杜君墓志銘》:“杜君堪重從三人口中說出妙。”評《自撰墓銘》:“不見行事,但詳夢愈見其妙。”評《送盧秀才赴舉序》:“古不公今公論俱奇確。尺幅間殊有曠情逸論而結體亦復奇警。”這些“妙”,“奇”“真”等評語,感情真摯,使杜牧無愧于晚唐散文大家這一稱號。
吳氏刻本的評語精當之處還有許多,這為研究杜牧詩文,作了一定的補充。
(作者單位:安慶師范學院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