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唐，活著就要有欲望

夕二

讓張海鵬退位

2014年夏天，43歲的成功男士張海鵬辭去了他在華潤醫(yī)療的 CEO一職。從這天開始，他要以暢銷書作家馮唐的身份活下去。

“我決定讓張海鵬退位。”馮唐說。

2015年夏天，他攜新書《女神一號》巡回在好幾個城市簽售，人們手持他的新書，將手臂高高舉過頭頂，熱烈歡呼的場面無疑是在迎接一位神，真正意義上的“男神”。馮唐穿著簡單的 T恤、牛仔褲，輕輕一躍跳上舞臺，告訴人們，“大家好，我是 27流作家馮唐。 ”

過去的三年里，馮唐非常忙碌。他身兼兩個身份：華潤醫(yī)療 CEO張海鵬，麾下萬人。作家馮唐，寫小說。張海鵬一年里平均兩三天飛一次，是國航終生白金貴賓，而攢下來的年假則全部交給馮唐。每年春節(jié)前后的十多天，在太平洋對岸的寧靜灣區(qū)里，他每天早上沿湖跑上六七公里，然后沖澡、寫作、吃飯，繼續(xù)寫。假期結束回國，西裝革履，繼續(xù)領導萬人。

無可否認，張海鵬和馮唐的履歷一直在為對方添彩。凡夫俗子經(jīng)營一個成功的身份已不容易，這個男人卻將兩個身份都活出了風采，人們說他擁有“非法才情”，殊不知才情的背后更是超凡的努力。

時間回到 16年前，27歲的醫(yī)學博士張海鵬充滿了挫敗感。他正在協(xié)和醫(yī)科大學攻讀博士，主修卵巢癌。這種病癥術后生存率低，三年下來，60多個病人死了一大半。而上個世紀的90年代，“下海經(jīng)商”已經(jīng)成為整個時代的關鍵詞，未來醫(yī)生生涯的清苦幾乎可以預見。大他幾歲的哥哥們已經(jīng)靠著倒賣各類商品一時暴富，協(xié)和又地處北京最繁華的商業(yè)區(qū)東單王府井，跨出校門幾百米，就能看見物欲橫流。彼時的馮唐對于即將開始的醫(yī)生生涯有點猶疑了。

“小時候，我住在北京南城的垂楊柳，看到街邊從垃圾堆里撿東西吃的人會害怕到渾身激靈，從十多歲開始，我每天默念著要有‘一技傍身，直到考上中國最好的醫(yī)學院，我還規(guī)定自己一個月看五本英文小說，不管喜歡不喜歡。 ”對于物質(zhì)的需求，馮唐從不避忌。八年的臨床醫(yī)學讀完，眼看“技”已到手，他迅速做出判斷，以托福滿分、GMAT 750的超高成績飛往美國念 MBA。CEO張海鵬的職業(yè)生涯由此開始。

這是全面緊繃沒有絲毫懈怠的十幾年，他每天保持 6小時睡眠，以求緊湊清醒，他不懂也不需要放松，他厭惡“泄下來”。在張海鵬的心中，始終縈繞著不安全感，這來自他家境普通的童年環(huán)境，來自在食堂吃飯時掙扎要不要打肉菜的大學時代，“我想讓老媽住上帶廁所的房子，想在請姑娘吃飯時點得起四菜一湯”，張海鵬說，所以“一個日程表上空蕩蕩的一天是可恥的、該死的。 ”

2013年，張海鵬以作家身份“馮唐”登上了作家財富榜，2015年，他的同名小說《萬物生長》被搬上大熒幕，金牛座的他此前從未考慮過自己有靠寫作為生的可能，但這一次，44歲的馮唐決意獨闖天涯，CEO張海鵬從此暫退江湖。

“男神”進化論

“我生了個妄念，希望自己死去多年后，也有人在書店里這么找我。”馮唐說。如今的他顯然已經(jīng)非常習慣于被媒體和粉絲包圍，可以在所有混亂的場面中處變不驚地說段子。“逛英文書店的時候，我喜歡按作家姓氏字母順序慢慢找過去，一路上看到很多作家已死去多年，作品卻靜置于架上，引力不衰。”現(xiàn)在馮唐的那些“小黃書”也被讀者如此地尋找著，但他素來目光高渺志向遠大，寫“小黃書”，他求的也是“不朽”。

2011年，馮唐的小說《不二》在香港初版，即刻登上香港文學銷量榜第一位，幾年中數(shù)次加印，至今已在香港銷售逾十萬冊，這幾乎是香港開埠以來現(xiàn)代中文小說的最高銷量。在香港這樣地狹人少且徹底漠視文學的地方，可謂驚天數(shù)字了。

時間終將證明一切用心和努力。二十多年前，少年馮唐將手寫的300多頁小說稿投遞出去，卻再也沒有收到任何回復。1999年，在攻讀 MBA的暑假里，青年馮唐開始寫一本描述醫(yī)學院生活的小說。他元氣充沛滔滔不絕，一個自然段能寫出兩頁紙長。多年以來他每天記日記，中學時代記了 8本，此后一直保持記錄的習慣，積攢了幾十個筆記本。

這之后每周工作七八十個小時、常年處于睡不夠的十幾年間，馮唐開會時攤開筆記本，總是左邊 2/3記正事，右邊 1/3記各類趣事和靈光一閃。他在等飛機的間隙里寫小說構思，把年假攢起來寫長篇。保持三四周一篇雜文、兩三年一本小說的速度，從未間斷。

人說“念念不忘，必有回響”。馮唐曾經(jīng)放下狠話要“用文字打敗時間”，能否“打敗”真的不重要，戰(zhàn)斗的過程，盡興就好。

“我經(jīng)常跟我媽說，你都快八十了，多想想你得到了什么，少想想你沒得到的。在你境遇不好的時候，也要看看境遇比你更差的人，減少點欲望。然后呢，老太太就跟我說了，‘我要沒有欲望我就不是活人了，我現(xiàn)在活著，就要有欲望。這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也沒錯，哪怕你真的是一個‘得道的狀態(tài)，也不是說你就死水一潭，很多欲望起來又滅掉，來了又走。 ”

蒙古族的母親是馮唐心中堅強而智慧的女性。這似乎可以解釋他對于“美女”的定義——自立。對整個世界充滿欲望，并且精力充沛、亦步亦趨地靠近那些璀璨的光亮，最終將其抓在手中，細心把玩。這是馮唐的入世哲學，也是他的“男神”進化論。

Bloom X馮唐

Bloom：你的小說主題多是性和愛欲，但你的粉絲卻以女性居多，這是什么原因？

馮唐：說實話我還真不知道，我反而想要反問一下看過我書的女讀者。也可能是我專業(yè)背景使然吧。我學了八年的婦科，他們說不能提情色，那我現(xiàn)在是科學愛情小說家，也就是說可能我的態(tài)度比較純潔，是用一個更加坦誠、真實、陽光的態(tài)度來討論一個誰都避免不了的問題吧。

Bloom：你心目中的美女標準是什么？

馮唐：現(xiàn)實生活里，我的美女標準非常寬泛，就像我對美草、美樹、美獸的標準非常寬泛一樣。如有美女在面前，前十次見面，我一定什么話都不說；如果不是美女，我一定說：美女，喝點什么？

Bloom：你曾說禪宗和佛家已成為生活的一部分，這和你小說中表達的情欲相矛盾嗎？

馮唐：兩者的差別其實沒那么大，還是要看人的心境和處境吧。我一直把禪宗與佛教當作哲學來看，而不是宗教，它們幫我理解世界，建立世界觀，而不是迷信。所有的繁文縟節(jié)和儀式的東西，我都不相信。作為一個學醫(yī)的人，我相信激素、蛋白質(zhì)、肉體所產(chǎn)生的，相信機器，就像在《女神一號》里面，你會看到的一個理科男對世界的思考和解釋。

Bloom：你認為一段和諧的婚姻應該具備哪些條件？

馮唐：一段和諧的婚姻，基本上需要一方是受虐狂。

Bloom：你怎么看現(xiàn)代女性的婚戀困境？

馮唐：現(xiàn)代女人的通病是拿不起也放不下，往往是陷于留下受不了，走了又不甘心的心理陷阱。還是想要的太多，理不清，不夠狠辣。有時候，要對自己狠，才會置死地而后生。男人的問題是現(xiàn)世中誘惑太多，欲望太多。太容易滿足吧，沒勁。滿足不了吧，看著別人得到也痛苦，壓力大。

Bloom：你考慮過要孩子嗎？如果有個小孩，你會怎么教育他（她）？

馮唐：考慮過。如果有個小孩，我一定會放養(yǎng)，想干嗎就干嗎，長期算來，爽就好。女兒如果長得好看，就把幾千本書留給她；如果不好看，就留點錢。兒子如果聰明，就留給他一塊手表和一塊老玉。如果不聰明，就把小說的版權留給他。

Bloom：你的成功秘訣是什么？

馮唐：不看電視，如果我也算成功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