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參的靈性

晁一民

頭戴王冠穿黃袍，深山老林任逍遙。

平生不問人間事，卻有癡人滿山找。

——《詠人參》

土匪王大麻子和他帶領的土匪占據了長白山的一個山頭，整日出沒于附近的深山老林，時而率眾下山到附近的屯子打家劫舍掠奪錢財，時而率眾尋覓老山參等名貴藥材換取錢物，供養平日里的生活費用和購買槍支彈藥的開支，日子過得也算逍遙。

這天夜晚，月光下，山寨里忽然闖進來一只尋找食物的蒼狼，來到馬廄。找好角度，看定了一匹站立的白馬，前腿一臥，后腿一蹬，全身用力猛撲上去，一口咬住了白馬脖頸下面的氣管，死死地咬住不放，那匹白馬無法掙脫，鮮血流如泉涌，不到一刻就栽倒在地上，掙扎的力氣也越來越小，逐漸喪失了站起來的能力，就這樣被蒼狼咬死。待蒼狼飽餐一頓之后，被夜晚值班的一名土匪出來小解時看見了，鳴槍示警，蒼狼棄馬尸逃竄。驚醒的匪徒見白馬被蒼狼咬死，望著蒼狼的綠眼在月光下遠去，紛紛提槍騎馬追趕蒼狼，以解損失了一匹馬的恨意，追蹤的人馬使這個深山老林的夜晚沸騰起來。

王大麻子騎馬尾隨著蒼狼追進一片林海，那時候正值入秋時節，叢林茂密，也是收獲人參籽實和老山參的最好時節，所以匪徒們早已經習慣了鉆山穿林不畏艱險勞累的行為，眼看著夜色下那只蒼狼閃爍著一雙綠眼鉆進一個山洞。王大麻子笑逐顏開，認為蒼狼已是手到擒來的結局了，回身喊眾土匪圍過去，說不滅了此狼，此狼還會闖進山寨傷馬傷人的，今晚必除后患。眾匪徒持槍包圍了山洞，王大麻子走近山洞，洞口隱藏在雜草之中，有一棵老松樹突兀在洞口上方，蓬勃的枝干像一把大傘籠罩著洞口，十分清幽僻靜。記憶當中，王大麻子顯然沒有來過這里，他猛然記起了一些神話傳說，此洞的景象，很像修行仙人居住的山洞啊，他不由地打了個機靈，看看即將拂曉的夜空，更覺得冥冥之中似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控制了他的思想，使自己頭腦中“仙境”的意識越來越明顯突出。在這個深山老林里呆久了，一些神奇的事情不能不叫人記掛在心。王大麻子思考一會兒，決定等天明看個究竟再作打算，于是下令讓匪眾們圍在洞口就地休息，把馬拴在樹上，等天明看看情況，再對蒼狼采取行動。

天色大明，幾束日光透過密林照射在洞口，王大麻子瞇著眼睛朝洞口仔細端詳，突然發現一片紅光在洞口騰空而起。他驚呆了，那不是已經開花結籽的老山參嗎？那么一大片的紅色果實居然都出自一支花梗上，這說明底下埋藏著一棵上千年的老山參啊！王大麻子原來是一個挖山參的行家，屯子里是出了名的刨山貨專業戶，如果不是六年前日本鬼子血洗了自己的屯子，他也不可能鉆進這長白山里當起土匪頭子來。在屯子里沒法住了，他率領躲過劫難的村民來到這深山老林，靠挖參生存，無錢無糧實在活不下去了，就去附近的屯子里打家劫舍搶掠些財物上山維持生計，所以就成了土匪。

王大麻子成了一個土匪頭子，他定下一個規矩，那就是要錢不要命，盡量不害人性命。所以，這些土匪也算仗義，不殺人放火，不欺男霸女，所以基本上沒有激起民憤，到現在也沒有政府的軍隊來清剿。日本人占領關東這些年，這些土匪不和他們開戰，對他們構不成威脅，所以王大麻子他們至今相安無事。

旁邊也有人睜眼看見了那棵參花結籽的老山參，不由地驚呼起來。一瞬間，被包圍的洞口仿佛消失了一般，沒有人再注意那個洞口。而王大麻子卻不能不注意四面的動靜，在眾匪徒圍觀老山參的時候，王大麻子快速地用眼掃了四周一圈，警覺地看了看地形，看了看四周的一切，寂靜的老林籠罩在初升的陽光里，紅色、黃色、紫色的光線穿梭在叢林間，好像五顏六色的絲線牽扯著樹上的枝枝葉葉，牽扯著地上的花花草草，似有千萬個五彩繽紛的光環串在絲線上，使得森林里這早晨的景象煞是好看！

“大當家的！這個寶咱挖不挖？”二當家問王大麻子。

“收了。”王大麻子回答。

于是，眾土匪紛紛放下槍支，圍將過去，開始挖參。

忽然王大麻子看見遠處有一支穿軍裝的隊伍持槍從林子里鉆出來。等他回過神想對弟兄們示警的時候，對面的槍響了。“趴下！快趴下！快躲起來！”王大麻子高喊著，快步躲到身旁的大樹下，隱蔽掏槍，準備迎戰。

“砰砰啪啪”一陣槍響，子彈亂飛。已經有四五個挖山參的匪徒倒在血泊中，鮮血流進了剛挖掘的土坑里。這是怎么回事呢？王大麻子躲在樹下百思不得其解，對這支鉆出樹林的軍隊，一頭霧水，莫名其妙。他們是什么人？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難道還是蘇聯人？是穿著軍裝的土匪還是正規軍？

“是日本人！”土匪中有人認出了襲擊他們的敵人。

“日本人？”

“不錯！是日本人！有太陽旗！”

王大麻子也看清楚了，那面太陽旗只有日本人有。這就確定了，是日本人襲擊他們。日本人怎么會到這里來？我們不打他們，他們怎么會先開槍？是巧遇還是陷阱？不可能是陷阱啊，日本人哪有本事用蒼狼把他們引到這里來？日本人繼續射擊，邊射擊邊圍攏過來，根本不容王大麻子思索。

“和他們拼了！”王大麻子高喊著。隨后舉槍瞄準射擊，子彈殼一個一個從手中的盒子槍里蹦出來，機頭撞擊子彈的力量，震得王大麻子的手都有些發麻。眾匪徒也紛紛開槍射擊，雙方對射，一時間林子里硝煙彌漫，子彈亂飛，雙方都有人中槍倒地。

日軍指揮官早已經從對方的服裝和槍支配備上判斷出王大麻子這些人是山中的土匪，見對方不懼進攻，負隅頑抗，怒從心生，吩咐傳令兵號召日軍集中火力，并安排一挺機槍加強攻勢。同時，命令日軍架起三門迫擊炮轟炸，王大麻子和匪眾們立時被硝煙籠罩，槍聲和爆炸聲持續不斷，死傷一片，最后只剩下十余人被日軍包圍在洞口的洼地，子彈紛飛，無法還擊，更沒有機會騎馬逃走，一時間陷入絕境。日軍的包圍圈越來越小，越圍越近，王大麻子他們十余人眼看著就有被全殲的危險。

突聞槍聲大作，王大麻子發現包圍他們的日軍被圍擊，紛紛倒斃，子彈亂飛，壓得他們還是不敢抬頭，在這深山老林里上演了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一幕。王大麻子怎么也猜不出今天的奇遇到底是怎么發生的。槍聲停止，戰斗結束。王大麻子從洼地里站起身來，看著四周日軍的尸體和弟兄們的尸體，欲哭無淚。他抬頭看天，林海蒼茫。今天這一仗讓他深深地感到命運無常。他把目光移向洞口，蒼松不語，參花的籽實不言，他看著挖參慘死的弟兄們的尸體，不由得淚水奪眶而出，難道挖參的行為驚動了這深山老林里的神靈才招致來這場橫禍嗎？陽光下，那用無數條人命血祭后的人參紅色籽實顯得更加耀眼奪目，莫非這深山老林里真有神靈存在嗎？

硝煙散盡，這原始森林又恢復了往常的平靜。消滅了日軍解救了王大麻子的隊伍，是號稱“關東王”張作霖的部隊。據向王大麻子介紹戰斗情況的軍人說，張作霖的這支偵察部隊尾隨這一小股日軍進入長白山，監視日軍的動向，才來到這里，看到日軍屠殺中國人，所以才打了日軍的埋伏，將這一小股日軍全殲。王大麻子向解救他們的恩人表示感謝，見自己的弟兄活下來的不多了，考慮到在這深山老林里繼續闖蕩已人少力孤，難以再混下去，所以與弟兄們商定，投奔張作霖的正規部隊，與入侵關東的日軍抗衡，張作霖的部隊也收下了他們。

當天，王大麻子挖出了這棵千年人參，然后隨解救他們的張作霖部隊走出深山老林，編進了這支偵察部隊，當了一名連長，那棵千年人參也當做見面禮送給了張作霖。再后來，王大麻子升任營長，跟隨少帥張學良領兵進了山海關，邊撤退邊抗日，后來在一次和日軍的戰斗中犧牲在戰場上。在他倒地身亡的那一刻，他的腦海中又出現了洞口那棵千年人參花籽實豐滿的影子。而那棵被王大麻子挖出來的千年人參，張作霖傳給了張學良，張學良送給了蔣介石，再后來落入誰手就不得而知了。

（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