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鈞
一位上海作家去維也納旅行。在電車上,他不清楚在哪一站下車、又該怎樣買票,舉著錢尷尬不已。這時,一位衣著大膽的少婦用肢體語言告訴他,電車是可以免費乘坐的。到站之后,少婦又示意他跟自己走。作家心里打鼓了:莫非,她是一個托兒,綁了自己這個肉票,回頭好向旅游團勒索贖金?或者,人高馬大的她想要將自己騙到暗處下手?在小巷里七拐八拐之后,少婦居然將作家帶到了他想去的地方。作家傻眼了,他跟自己說:我本善良,可我為什么偏偏要懷疑善良?
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們變得送不出、接不到純粹的好了?
捫心自問,當我被獨自扔在維也納的電車上,面對一個看著就不像好人的少婦的援手,我也會在心里不住地發問: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你憑什么對我這么好?不要責怪作家過分的揣測,他是受著這樣的教育長大的。這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誰都愿意接受純粹的好,但是,誰又愿意率先付出純粹的好呢?在一個人人都會說無利不起早的國度,即使維也納電車上的少婦的好變身為一粒種子,被一只抱負不凡的鳥兒銜到了我們的黃土地上,它也會因水土不服拒絕發芽。
我們早就習慣了只將濃濃的愛送給親人、愛人、友人。但佛語說:愛出者愛返,福往者福來。這世上多的是陌生人,如果我們慷慨地向他們派送貨真價實的愛與福,我們得到的,將是海量的回報。瞧,這是一樁多么劃算的生意!
我早年寫過一篇文章,說是在大難臨頭的時候,一只健全的老鼠將自己的尾巴塞進一只失明老鼠的口中,帶它脫離險境。我讓大家猜猜這兩只老鼠是什么關系,猜夫妻關系的最多,其次是母子關系,而我最欣賞的答案是它們沒有關系僅僅因為我們是同類,所以我愛你、憐你,愿意與你抱團取暖,愿意與你共渡難關,你無須發問: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