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告別式

豆陽

我特別羨慕那些穿著碎花裙子的女孩子，粲然啟玉齒，像開不敗的粘在三月的花。美好而溫暖。我想，那是我這些年最想做而又最怕做的事。但幾年前的夢想，終于有機會實現的時候，卻失去了拾起的勇氣，有些東西，過去了，就不會再有當初的感覺了吧，有些時間，像永不彌合的傷口，一觸碰就會很揪心地疼。

南方又是一年春好景，站在漫天的櫻花下，閑適地閉上眼睛，試圖用掌心去觸摸春的溫度。我聽到了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若有若無、似隱似現的鋼琴聲，是久石讓吧，那個充滿一股神奇力量的男人的原創曲。我想，我應該是過得很好的吧，畢竟我重新撿拾了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方式，沒有眼淚，沒有擁擠，更沒有大片大片的悲傷。這是我與他們分開后的第一個春天。沒有人替我摘迎春花插在我的發髻，沒有人陪我信步閑庭，更沒有人傻傻地用雙手從室外捧一把陽光跟我說那樣會溫暖一點。所有剩下的，就只有那些零零碎碎的早已經不能被串起的記憶。

我堅持著與文字為伴的生活。當然，我愛文字，卻也更因為我害怕失憶，那些被我視作比金錢更貴重的東西，一旦丟失，我想我會一無所有吧。覺得現在的自己，特別像伍爾芙，那個不幸卻也幸運的人，至少，她的生活里面，滿是能夠幻想的自由靈魂。

走過一條路，便記住了它的名字;邂逅了一個人，腦海里便記錄了怎樣也揮之不去的影子。所以，我想，每一個人的大腦都是一個有限的磁盤，記性太好也是一件很難過的事，終有一天，當它容納的東西超出負荷，我想我應該會非選擇性失憶一次，然后等待著失去。

踏出高中已經大半年光景，仿佛就是一場夢的時間，便恍若隔世。還是那個自己，只是頭發長了一點，還是那樣的天空，湛藍得沒有異色。可就是沒有當年熱血沸騰的心境，我不知道那意味著成熟或者只是時過境遷。這一切的一切，我已不得而知，也沒有一探究竟的力氣。

記得高中的教室在五樓，站在陽臺上，便可以俯瞰大半個校園，那時候最喜歡的，就是一大群人趴在高高的陽臺上看星星，看學校的夜景。也是這樣一個三月，黑板上的倒計時忽然就變成了兩位數，這讓我們猝不及防。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午休的時間總是很短暫，可那抹溫暖的陽光卻讓我倍感安心，因為我知道，一覺醒來后，身邊還有那么一大群人會一如既往地對我微笑。

現在仍然很清楚地記得那年覺得最溫暖的事，午休后當我睜開眼睛后，我都會第一個看見打完籃球回來的他，枕著他的毛衣淡淡入睡。那感覺，一生只得一回吧。有時候，我也會枕著他的毛衣睡去，我想做一個長長的夢，關于他的夢。

回過身去，兩年的時光，都是那個女孩子陪我，她說，如果有一天我忽然丟了，她會不顧一切拋下所有去找我。我一直都相信她，就像我很喜歡和她說話，陪她去做一切她想做的事一樣堅定不移。

我一直很感激那群人，他們出現在我平淡的生命里，在我并不美麗的時候。他們卻用他們最真誠的心來愛我并承受我的眼淚，我一直就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就像，我的青春，有那么一些人的陪伴，其實我沒有任何遺憾。

盡管，最后的最后，我沒有和那個共同走過的少年走到一起，盡管故事的結局，我的一群閨蜜們都飛向了不同的方向。可是，我就是固執地堅信著，走到哪里，還是會有牽掛，那就夠了。

高考結束了，時間忽然像凝固住，一切，就這樣戛然而止。

6月8號，其實我并沒有哭，大家互道珍重的時候，我不敢去看他們的眼睛，我寧愿承認自己是個大大的膽小鬼，只能把一切懦弱地交給時間，是啊，我總覺得，一切都會好的。踏出校門的時候，走得很匆忙，丟了很多東西，也落了很多東西，唯一帶走的那段記憶就讓其他的東西黯淡無光了。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熱愛自由的人，所以當初一心想逃離那個籠子，我想飛，想飛到更廣闊的天空中去。當我終于拿著厚厚的錄取通知書乘著車到了另一座陌生的城市，開始一段迥異的生活時，我才發現，我終究是不快樂的。

我依然會偶爾去聯系以前的朋友，開著大大咧咧的玩笑，就像過去那樣子，說著知心的話，那溫暖的感覺，真的不由言說罷。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會懂。

開始的開始，我們都是孩子，最后的最后，想要變成天使。歌謠的歌謠，唱著童話的影子，孩子的孩子，該要飛往哪去。我們，終在不知不覺間，經歷了一場最盛大的告別式。也或許，我們只是，后知后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