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雨英
此刻,窗外下著一場秋雨,萬物似乎被雨水包裹起來,而沉入寂靜之中。距離采訪程云教授,已經幾天過去了,那場為時三個小時的傾聽,簡直是他個人藝術之路史詩般地呈現。而我必定需要同樣的沉靜復歸于那場傾聽中,而對他及其藝術的認識才又重新浮現出一種澄澈的狀態。
程云教授自幼受家庭環境的熏陶而對繪畫產生由衷地熱愛,他的祖父因開創了人物刷花藝術而聞名,在當時(民國時期)還創建了景德鎮本地最早的美術館,收藏了大量的美術圖書。在祖父的影響下,父親也十分癡迷于繪畫,正是在這樣的家庭氛圍中,程云自幼就開始了繪畫的臨摹、學習。后來,先后考入陶瓷職工大學與江西師范大學,接受專業的藝術教育。
在采訪中,程云回顧了他的陶瓷藝術探索歷程,可以看出,他的藝術創作是伴隨著時代的嬗變和藝術思潮的沖擊以及個人生命邁向成熟時不斷作出的對于人文、歷史、社會及當下現實的審視與思考。他對于這漫長歷程的梳理,所顯示出的脈絡之清晰,滲透了深刻思想的浸入。顯然,這是一個有著高度自覺與修養之人才有的對藝術的探索與思考,而這使得他本身成為一種精神的媒介,嫁接于藝術、生活與時代之間。從思想的混沌不清,到澄明之境,從超拔的理想情懷復歸于關注現實生活的溫情,他個人藝術之路的演變,無疑是他與生命及時代對話的過程。
在八十到九十年代間,程云主要探索景德鎮傳統的粉彩工藝,同時畫大型壁畫,這一階段他的作品注重裝飾性與工藝性,他當時的代表作品《仕女游春》即采用純正的粉彩技法來表現,從設計理念出發,追求唯美的藝術效果,這反映了他從理論上剛剛進入陶瓷探索實踐中的一種基礎嘗試,工藝性與裝飾性應該說是千百年來陶瓷發展的一個主脈絡,而實現在工藝上的穩打穩扎才有可能在陶瓷載體上以工藝服務于陶瓷繪畫性。
以工藝的拓展為基礎,程云逐漸開始了陶瓷的繪畫性探索,在作品中更多地滲透進個體的思想與情懷。至此,程云在往后一系列的陶瓷繪畫創作中對本土文化、時代環境及東西方藝術的交流與碰撞作出了內在的省思。在九十年代后期,以“老屋”和“生命之韻”系列作品為代表,一方面表達了作者對歷史充滿人文情懷的觀照與對傳統文化的眷戀;另一方面,在時代環境的變革中,在西方藝術思潮的影響之下,用西方強烈的形式語言結合陶瓷材料來表達對人在特殊歷史時期存在的普遍社會焦慮感的關注。應該說,這些作品的誕生,源自于程云作為一個藝術家對于歷史文脈與社會現實的敏銳切入,而在這其中,可以看到,人對歷史的顧盼和對當下的觀照實際本身就是一種鏈條。時間是一條無形的甬道,在這里,浸透了藝術與人文交匯所誕生的哲思。
而越是隨著視野的開闊和心性地逐漸透徹,就越驅動程云在陶瓷繪畫的探索中,逐漸接近藝術本身。何為藝術本身?從一種深遠的歷史觀出發,回歸到觀照人作為本體的現實存在價值,這要求藝術最終走向終極的人文關懷。在二十一世紀初始,程云的作品開始最大可能地彰顯了對于生活本身和人之真善美性情的深度關注。
可以說,程云的任一階段的創作都是緊隨時代和自身的變化所作出的自覺與自然的反饋,正是這種自覺,使得他始終處于對藝術走向的不斷思考中,今天,他也開始了對當代藝術的思考。他認為,作為陶瓷,我們如今更多地強調”陶瓷繪畫”這個概念,當代陶瓷繪畫對”繪畫性”這個理念要有思考,而這種思考要在繪畫領域進行,他說,繪畫沒有物象的參考,是獨立的存在,即寫胸中的塊壘與抒發個體的真實情懷,它不是源自精密的思考,也非刻意地設計。因而,當代藝術的發展,對陶瓷繪畫藝術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要有更多的人文情懷與思想滲透其中。
“人要有真知灼見,藝術是一個藝術家人格的綜合表現,而后者決定了他的藝術是否彰顯大氣象,當然標準是多樣的”他如是說。從他當下創作的系列作品來看,作品已呈現出融形式的多樣性,陶瓷材料語言的豐富性以及思想的開闊性于一體,他筆下的大山大水,氣象磅礴,于筆墨酣暢中,顯露豁然胸臆。若非內蘊大格局者,而不能發諸筆端。
“這個世界留給一代代人無限的奧秘,因而讓人在不斷探索的過程中充實起來,我的藝術即是我對人生、生活的理解”,是的,無疑,程云教授一路走來,在藝術中的探索中都打上了清晰的時代與個人的烙印,而這必定使得其藝術散發著個體真實的生命氣息,也同時留下一個時代中共性的東西,而這兩者則又必定構成一種充滿活力的審美,同時,這種審美并非浮于視覺層面,更多,來自精神內部對于藝術的注解。我想,顯然,程云教授用他幾十年如一日的堅持探索、思考印證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