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向軍
【關鍵詞】博物館;教育;美育;職能
【摘 要】在多元化發展的今天,博物館的職能已不再是單一的文物的儲藏所,而更多地肩負著哺育精神、教化社會的重要職能。本文從美學理論出發,探討博物館如何從“悅耳悅目”“悅心悅意”“悅神悅志”三個層次完成對觀眾審美教育的任務。
隨著時代的發展,博物館的職能范圍不斷轉移和擴大,如今的博物館,集文物展示中心、文化休閑中心、民眾教育中心等多重職能于一身。除了文物的收藏和展覽之外,傳達博物館藏品的精神內涵,進一步提高博物館的影響力和美譽度,有效地發揮博物館的美育功能,更好地服務觀眾,成為博物館事業發展的重心所在。
一、 博物館發揮美育功能的意義
改革開放后,特別是近10年以來,我國人民生活水平極大提高,民眾的精神文化需求也隨之不斷增長,人們也漸漸將目光注視到了自身的精神生活上。然而消費社會帶來的過度娛樂化直接導致人們的審美理性的削弱和缺失,物欲橫流及精神空虛之現象屢見不鮮。因此,為了激發正能量,弘揚真善美的價值觀,就要特別注重對民眾審美素養的培育,調動民眾對優秀文化的審美自覺,自發抵制假惡丑文化的侵襲,捍衛自己在審美活動中應有的正當權利。
“文學和藝術的審美接受是人類審美活動的主要形式,審美活動是一種自由的精神互動,且是人類旨在超越有限性的精神活動。”[1]著名教育家、南京博物院第一任院長蔡元培先生曾經說過:“提倡美育,使人生美化,使人的性靈寄托于美,而將憂患忘卻。美育在學校,可通過音樂、圖畫、游戲來實現,在社會,則通過博物館、美術館、劇院、公園來實現。”[2]博物館是文化藝術集合的陣地,是一個國家、民族和地區文化積淀的載體與標志,理應在構建人的精神世界、提升民眾審美情操方面扮演重要的角色。博物館中的展品蘊涵豐富的文化和美的信息,這種美不同于感官刺激帶來的快感,是有意義、有價值、無功利的,能夠綿延文化,滋養心靈,哺育社會,創造未來。因此,鼓勵更多的人參與到博物館活動中,通過各種學習和交流,增進與先進文化的聯系,讓觀眾置身于博物館中享受高雅藝術帶給他們的快樂,欣賞和贊嘆先人的智慧和燦爛文化,從而在精神上去粗取精,去偽存真,提升主人翁意識,自覺在消費社會的大潮中選擇傳達真善美價值觀的文化產品,不斷提高審美修養和品質,才是博物館的審美教育的宗旨和意義之所在。
二、博物館實現美育功能的途徑
現代文學理論將文學的構成要素劃分為“作家”“作品”“世界”“讀者”四要素,認為文學作品意義的生成,以上四點缺一不可。以此理論觀照現代博物館學,也可將一個完整意義的現代博物館分為“博物館主體(博物館建筑和工作人員)”“藏品”“世界”“觀眾”四要素,一個博物館能否成為一個現代意義上合格的、生機勃勃的、可持續發展的博物館,上述四要素同樣缺一不可,而觀眾在其中占據著極其重要的地位。
觀眾是博物館的服務主體,是博物館實現傳播文化知識,進行公共服務和教育的對象,也是博物館審美觀照的主體。長久以來,博物館僅僅把著眼點和工作重點放在對“物”的保存和研究之上,而在發揮“以人為本”,為社會民眾服務的職能上明顯不足。現代意義上的博物館不僅要以物為本,更要以人為本;不僅要重視文物標本,更要關注觀眾,重視觀眾的體驗和感受。美學家李澤厚先生曾說:“人的審美能力分成如下三層次——悅耳悅目、悅心悅意、悅神悅志。‘悅耳悅目指的是‘人的耳目感到快樂,是一種直觀的審美感受形式;‘悅心悅意指的是‘通過耳目愉快走向內心的狀態,是‘審美經驗最常見、最大量、最普遍的形態,比‘悅耳悅目具有更‘突出的‘精神性和‘社會性;‘悅神悅志則是‘人類所具有的最高等級的審美能力,屬于‘在道德的基礎上達到某種超道德的人生感性境界。”[3]這“三層次說”表現的是審美活動對人所產生的由外至內、層層深入的愉悅效果。博物館的美育功能就是使觀眾的審美心理和審美需求實現這三個層次的目的。
(一) 打造優美型博物館,實現“悅耳悅目”。
“悅耳悅目”是通過視覺、聽覺、觸覺等多種感官反應,使觀眾以直觀的形式從博物館獲取審美愉悅的審美形態,這就對博物館建筑風格的確立、參觀環境的塑造、陳列展覽的布置和展品的陳設提出了要求。
觀眾參觀博物館時第一眼看到的是博物館的外觀建筑。好的外觀建筑能最大限度地提升觀眾對博物館的審美期待,因此博物館建筑給人的第一印象是極其重要的。博物館的外觀設計應立足于當地的城市文化特色,與城市氛圍、格調和精神內核相匹配,并彰顯城市的文化氣質和文化底蘊。上海博物館新館設計成象征“天圓地方”的圓頂方體基座,從遠處眺望,整個建筑宛如一尊中國古代青銅器,構成了不同凡響的視覺效果,第一時間抓住了觀眾的眼球,使觀眾不由自主產生參觀的愿望。由享譽中外的貝聿銘大師設計的蘇州博物館新館結合了傳統的蘇州建筑風格,將博物館置于蘇式院落之間,玻璃屋頂的設計靈感來源于蘇州傳統的飛檐翹角式坡頂建筑,使自然光充分進入博物館區域,給觀眾帶來非同一般的美感和享受。
博物館室內展覽的陳設也應不斷滿足觀眾“悅耳悅目”的需要。這就要求展廳的設計者不斷地優化展覽的陳列環境,以最完美的展陳設計帶給觀眾美的體驗。河北博物院新館的展柜全部使用最先進的低反光玻璃,這種玻璃的優勢在于不會反光,能夠讓觀眾最清晰地看清展品,又能拍攝出最完美的照片,帶給每個觀眾最完美的審美體驗。成都金沙遺址博物館的鎮館之寶“太陽神鳥”金飾,是古蜀人制作的精美金箔器,成為中國文化遺產的標志。陳列人員將太陽神鳥金飾置于旋轉軸上,使之緩緩轉動,在視覺效果上極具動感,仿佛一輪旋轉著的太陽火球,神鳥在火球中振翅翱翔,觀眾從展柜各個角度都能全方位、無死角地欣賞到神鳥的風姿,同時也充分體驗到古代早期蜀人蓬勃活潑的生命力之美。南京博物院在陳列上突出文物的藝術之美,選擇最精美的文物,采用觀眾最容易接受的形式,營造了較高美學品位的展示環境,最大限度地展示了文物之美、陳列之美、環境之美,讓觀眾盡情地欣賞美、體驗美、享受美。
綜上所述,要使觀眾獲得美感體驗,博物館首先就要通過獨具特色的建筑外觀設計、科學合理的展品陳列以及富于個性化的服務,做到令觀眾“悅耳悅目”,激發觀眾的審美價值期待,進而獲得精神上的審美愉悅,實現博物館“悅心悅意”和“悅神悅志”的美學功能。
(二) 打造舒適型博物館,實現“悅心悅意”。
“悅心悅意”是指觀眾把感覺器官獲得的生理愉悅轉化為精神性、社會性審美愉悅等高一級的審美形態。這是比“悅耳悅目”更復雜、更高級的審美形態,它不再僅僅通過感官感受美,而是在精神層次上調動審美主體的想象、聯想、直覺、頓悟、通感等高級審美感覺,從而大大刺激觀眾的審美感受,為觀眾帶來更多、更豐富的審美體驗。
要實現“悅心悅意”的審美效果,博物館就要充分挖掘文物和展品中深刻的內涵,從文物背后的歷史和故事入手,讓觀眾了解和體會到靜態的“物”中所凝聚的廣闊的、流動的文化,從中獲得新鮮的知識和教益。以河北博物院為例,那古色斑斕的中山國青銅器,那琳瑯滿目的漢代工藝品,那秀骨清像的北朝壁畫,那巧奪天工的曲陽石雕,那五彩繽紛的河北古代瓷器,……它們經年日久的凝凍和積淀,閃爍著歷史永不衰竭的光芒。美國文學理論家克萊夫·貝爾把美稱為“有意味的形式”,李澤厚先生則稱文物是“積淀了社會內容的自然形式”,“把美留傳下來,激蕩和感染著人們的心靈、情感、觀念、意緒,使人一詠三嘆,流連不已”[4]。河北博物院以雙翼神獸為代表的中山國青銅器,既帶著商代青銅器共有的威懾力量,又帶有中山游牧民族所特有的神秘氣息,“它們的美,不在于這些形象如何具有裝飾風味,而在于以這些怪異形象的雄健線條,深沉凸出的鑄造刻飾,恰到好處地體現了一種原始的、無限的、不能用概念語言來表達的原始宗教情感、觀念和理想,配上那沉著、堅實、穩定的器物造型”[5],讓觀眾深深體味到那原始的野蠻洪荒時代“有虔秉,如火烈烈”的蒼茫和悲壯,從而獲得精神上的審美高峰體驗。
傅雷先生說過:“如果最高的情操沒有完美的形式來做他的外表,那么,這情操就沒有激動人心的力量。”[6]因此,挖掘文物背后的文化意義,講解員工作的重要性也便凸顯了出來。普通觀眾在缺少相關歷史文化背景的情況下很難深入理解文物的深層蘊味,所以優秀的講解員不僅能利用講解技術做好為觀眾普及文物背景、答疑解惑的基本工作,更應該用淵博的知識和細致的服務帶領觀眾深入理解文物的文化內涵,通過落落大方的外形、抑揚頓挫的聲音、彬彬有禮的舉止激發他們的好奇心,去思考、理解、探索陳列展覽中更深層的知識、文化,從而不斷提升審美欣賞的層次和境界。河北博物院的講解隊伍每天早晨都有專門的“早訓”,從聲音、舉止、神態、動作等各個方面進行全方位的培訓,使講解員做到以最佳狀態投入講解工作,力爭每一次講解都能給觀眾帶來最好的體驗。在講解過程中,講解員的講解形式不拘泥于單純的用語言“講”,例如在“歌聲中的崢嶸歲月”宣講活動中,講解員采用講唱結合的方式,生動、形象、立體地展示了放牛娃王二小、國歌作者聶耳等的相關實物展覽,不僅使文物“活”了起來,也讓觀眾的身心獲得了極大的精神滿足。
此外,除了配備高水平、高素質的專業講解隊伍,提升講解服務的質量水平,河北博物院還配備了40名“紅馬甲”志愿者講解員隊伍。這些志愿者都是文物和博物館的“發燒友”, 對文博事業有著滿腔熱情,更有較高的文化素養,不僅入選時經過筆試、面試層層篩選,錄取之后還進行了嚴格的講解培訓,有的志愿者的講解比專業講解員更活潑生動,更平易近人,經常被觀眾夸獎“接地氣兒”。他們的加入大大增強了博物館的講解服務力量,更多地為觀眾提供了“悅心悅意”的審美體驗。
(三)打造人文型博物館,實現“悅神悅志”。
審美體驗的最高境界是“悅神悅志”,是在道德的基礎上達到某種超道德的人生感性境界。具體來說,所謂“悅志”,是對某種合目的性的道德理念的追求和滿足,是對人的意志、毅力、志氣的陶冶和培育;所謂“悅神”則是投向本體存在的某種融合,是超道德而與無限同一的精神感受。“悅神悅志”與崇高有關,是一種崇高感[7]。也就是說,當人們在某種場景和狀況的刺激之下,內心會得到某種強烈共鳴,進而產生一種道德觀念和價值理念。如果這種刺激契合了人們平時在心底認同和珍視的價值理念,那么人們就會產生較為強烈和持續性的震撼,并進一步認同、享受這種價值理念,從而凈化心靈、滌蕩靈魂、充盈精神、教化人生,獲得審美愉悅的高峰體驗。
博物館收藏品的藝術之美能夠激起人們對人生的愛。俄國作家康·帕烏斯托夫斯基在德累斯頓美術館參觀拉斐爾的《西斯廷圣母》等許多古代大師的作品時,每次都能看得熱淚盈眶。他把自己熱淚盈眶的原因解釋為:“是洋溢在畫面上的精神的完美和天才的威力,它激勵著我們追求自身思想的純潔、剛強和高尚。” 而在收藏有達·芬奇的兩幅《圣母像》、拉斐爾的《圣母圣子圖》《圣家族》等著名畫作及古希臘雕塑人像和其他舉世聞名的藝術品的俄羅斯艾爾米塔什博物館,他“第一次感到了做人的幸福,并且懂得了人怎樣才能日臻偉大和完美;所有的雕塑都是對人們自身高尚情操的召喚,都是人類無比純潔的朝霞的先兆” [8]。帕烏斯托夫斯基的這些話說明,博物館的文物和展品能夠激發人對于人生的熱愛和感恩,能夠撫慰心靈、洗滌靈魂、感受美好,到達一種至高無上的高級精神境界,即“悅神悅志”的藝術境界。
正是因為博物館在藝術上能夠“悅神悅志”,所以其在對社會發展的促進和正能量的傳播上的作用不言而喻。博物館是社會教育的基地,在當今信息爆炸、節奏加快的社會大背景下,博物館必須大力利用優勢資源傳播正能量,教育人們特別是青少年樹立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涵養自身的氣象,拓寬自己的胸襟和眼界,提高自己的人生境界和價值,在潛移默化中,使參觀者敬畏歷史,珍愛生命,相信科學,追求真善美,在潤物無聲中卸下盲從、偏激、極端化等負能量,獲得內心的安詳和寧靜,達到最高的人生境界——審美的人生境界。從這個意義上說,各具特色的博物館堪稱是最神奇的“心靈減壓站”,用好這些“減壓神器”,不僅個人受益,社會也將獲得更多的正能量。
“悅耳悅目”“悅心悅意”“悅神悅志”,這三種審美形態層層遞進,密切相關,感官的審美滿足會引起更高層次精神境界的審美形態的發生。現代博物館要努力使每一個來參觀的觀眾都能在這三個層次上獲得完美的審美體驗,不僅要打造整潔衛生、令人心曠神怡的參觀環境,更要多管齊下,充分挖掘、表現展品及文物的歷史文化內涵,為觀眾打造一個精神高地和精神家園,從而實現博物館的審美教育功能。
三、結 語
打造現代的博物館,就要充分發揮博物館的美育功能,將博物館的概念擴大延伸,不再拘泥于一棟建筑,而是提供平臺,讓學術科研、社會教育、社會傳播等在此平臺開花結果。而這種“沒有圍墻的博物館”也正是未來城市文化建設的一個發展方向,從根本上講就是城市各種資源的博物館化,是對城市文化重新審視、深入挖掘的表現。只有將越來越多的有形的博物館和無形的“博物館”聯系起來,才能充分滿足審美主體的審美心理需求;只有各類型博物館不斷提升自身的現代化程度,才能吸引更多的民眾前來觀覽,拉近與他們日常生活的距離,從而培養他們的文化自覺,不但做到“悅耳悅目”,而且做到“悅心悅意”“悅神悅志”,實現博物館培育美感、陶冶情操、教化人生、服務社會的美學教育職能,為民眾提供一個回顧歷史、探索真知、提升品位、加強素養的陣地,不斷滿足人們對先進文化的向往,對有意義的精神生活的期待,并真正引領人們自覺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美國20世紀著名的盲人作家海倫·凱勒在《假如給我三天光明》中曾寫道:“我將用生命中可能獲得的僅有的三天光明中的一天參觀博物館——美國大都會博物館和自然歷史博物館。”今天的博物館,是城市的指示牌,是風情畫,是連接古今的時光機,是奔向未來的導覽器。進入一座好的博物館,就像是進入了一個五彩斑斕的世界,讓人流連忘返,久久不愿離去。而如今的人們正對博物館飽含期待,人們看到的,不僅僅是歷史的記憶,更是對未來的憧憬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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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葉朗:《美學原理》,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406頁。
[2]蔡元培:《蔡元培選集》,中華書局,1959年,第182頁。
[3]李澤厚:《美學四講》,三聯書店,1989年,第155—167頁。
[4]李澤厚:《美的歷程》,天津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2年,第37頁。
[5]同[4],第7、53頁。
[6]傅雷:《世界美術名作二十講》,三聯書店,1997年,第16頁。
[7]同[3],第166頁。
[8]康·帕烏斯托夫斯基:《發現世界的藝術》,載《世界散文精品庫(俄羅斯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年,第216、218頁。
〔責任編輯:成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