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兄狗弟

于強

有個叫強子的小伙子，人敦厚能干，可惜腿腳有殘疾。這年，強子跟著老鄉(xiāng)進城打工，其他人都找到了工作，強子卻因為殘疾，一直找不到工作。他只好跟老鄉(xiāng)借了一筆錢，在路邊擺了個鞋攤。還別說，不到半年，他不但還上了借的錢，還攢了兩千多塊。

強子剛到城里時，借宿在老鄉(xiāng)的工棚里，賺了錢后，他就租了一間七八平米的小平房。搬進房子的第一天，房東收了租金，順手給了強子一包藥粉，強子忙問：“這是什么？”房東說：“毒藥。”

“毒……毒藥？”強子嚇了一跳。房東笑說：“你別害怕，這藥是讓你毒老鼠的。”他告訴強子，這間房子從一蓋起來，就住進來一窩老鼠。這窩老鼠很是猖狂，白天啃家具，晚上咬衣服，房東煩不勝煩，鼠夾子、毒鼠藥、電鼠網(wǎng)……啥手段都用上了，好歹把這窩老鼠趕盡殺絕了，最后，只剩下了一只大老鼠。

這只老鼠賊精，鼠夾子夾不住它，毒鼠藥毒不死它，更絕的是，它能分辨電鼠網(wǎng)有電沒電，你通上電，它就不去碰電鼠網(wǎng)，你拔下電源，它就趴在電鼠網(wǎng)上“蕩秋千”。房東惱羞成怒，雇了專業(yè)的滅鼠人來捉拿那只老鼠，滅鼠人忙活了半個月，差點把房子拆了，才揪住了那只老鼠的尾巴。誰知，老鼠竟然“壯士斷腕”，一口咬斷了自己的尾巴，逃之夭夭了。房東氣得吐血，又無可奈何，于是每次有新房客搬進來，他都送一包毒藥，讓房客對付那只沒尾巴的老鼠。

強子聽完房東的話，笑了，半開玩笑地說：“這房子蓋起來時，老鼠就住進來了，按照先來后到的規(guī)矩，我算侵占了它的地盤，我不給它見面禮就算了，怎么還能下毒呢？”房東皺起眉頭，問他能容忍老鼠和他同居一室？強子笑著說：“咋不能？人不犯鼠，鼠不犯人，我們和平共處，睦鄰友好。”房東又好氣又好笑，警告強子：“老鼠啃爛你的東西，我可不管。”

到了晚上，強子剛睡下，那只沒尾巴老鼠果然出來了。它可能有豐富的與人斗爭的經(jīng)驗，一點也不怕強子，先是啃了半天墻角，又嚼了一會兒桌腿，最后爬到強子的工具箱上，撒了泡鼠尿。

強子不但不惱怒，反倒感到很有意思，他擰亮臺燈，趴在床上瞅著沒尾巴老鼠，樂呵呵地撕下片面包，丟給它。“沒尾巴”嚇了一跳，遠遠逃進鼠洞，過了半晌，才伸出腦袋，滴溜溜轉(zhuǎn)動著一雙小眼珠，警惕地望著強子，滿眼敵意。

強子笑著撿起那片面包，對“沒尾巴”說：“吃吧，我不毒你。”說著，自己咬下一半面包，示意沒毒，然后把剩下的一半又丟給“沒尾巴”。“沒尾巴”翕動著鼻孔，只是聞了聞面包，轉(zhuǎn)身就跑回了洞里。第二天一早，強子醒來一瞧，那片面包原封未動。他不灰心，每晚都會拿一點面包片、饅頭干，丟在“沒尾巴”的洞口。

不久后的一天早上，強子起床一瞧，昨晚丟的面包不見了，再一看，“沒尾巴”正趴在洞口瞅著他，雖然還是滿眼狡黠和防范，卻多了層善意。很顯然，強子的誠意打動了它，它吃了強子丟的面包，作為回報，當晚“沒尾巴”破天荒沒往強子的工具箱上撒尿。從此，一人一鼠達成了默契，強子喂“沒尾巴”食物，不下毒害它，“沒尾巴”也不啃咬強子的東西，更不會夜里磨牙“騷擾”他睡覺。有時，強子靠在床頭看電視，“沒尾巴”也會跳上床頭，強子一見，就順手丟給它一顆花生米。“沒尾巴”也不客氣，抱起花生米就啃。一人一鼠，一起看電視、吃花生米，就像多年的老朋友。

這天，強子收攤回家，路過一個工地，突然聽到有人怒罵：“讓你偷食，老子打死你。”強子心一動，趕緊跑進工地，只見一個四十多歲的胖廚師，邊罵邊追打一只花狗。那只花狗只有兩三個月大，被打得渾身是血，哀嚎著四處逃竄。胖廚師緊追不舍，不久就把花狗堵在了墻角。胖廚師從腰間摸出一把殺豬刀，罵罵咧咧：“狗崽子，竟敢到老子的廚房偷食，今天非把你宰了不可！”花狗嚇得瑟瑟發(fā)抖，驚恐地看著步步逼近的胖廚師。

強子動了惻隱之心，大叫聲“住手”，跑過去把花狗抱了起來。胖廚師瞪著眼問：“這是你的狗？”強子一猶豫，點頭說：“是。”胖廚師正愁找不到狗主呢，伸出手：“你賠我的損失。”

強子問：“賠多少？”胖廚師說，這條狗到廚房里偷食了八次，一次讓他損失一百塊，八次就是八百塊。強子嚇了一跳，八百塊錢，他給人修一個月的鞋，才能賺這么多。見強子猶豫不決，胖廚師不耐煩地說：“要賠就快掏錢，不然就把狗給我，讓我一刀宰了，我就不跟你要錢。”花狗躲在強子懷里，渾身顫抖，用絕望的眼神瞅著強子。強子一咬牙，哆嗦著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零碎碎的鈔票，數(shù)出八百塊，交給了胖廚師。胖廚師把錢往口袋里一塞，晃著手里的殺豬刀：“以后看好你的狗，再來偷食，我就不客氣了。”

強子把花狗帶回住處，給它清理傷口，裹上紗布，又端來一盆稀飯喂給它。幾天后，花狗傷愈了，強子把它抱到野外，擺手說：“你走吧！回家吧。”說完，自己往回走。誰知剛走兩步，花狗就跟上了他，他走，花狗就走，他停，花狗就停，強子趕它，它就一骨碌滾倒，沖著強子撒嬌。

強子說：“你沒主人？是不是想跟著我？”花狗仿佛聽懂了他的話，“汪汪”叫了兩聲。強子眼眶一熱，一把抱起花狗：“好吧，以后有我吃的，就餓不著你。你是花狗，就叫花花吧。”從此，強子擺攤，花花就給他守攤。有時客人多，強子忙不過來，花花很懂事，就叼起客人脫下的鞋子給強子，再把修好的鞋子叼給客人。客人們都喜歡花花，強子的買賣越來越好。

才開始，強子擔(dān)心花花和“沒尾巴”不能相處，但他沒想到的是，一狗一鼠，竟相安無事。有時“沒尾巴”調(diào)皮，還會爬到花花的頭上“撒野”，花花不但不生氣，還馱著“沒尾巴”到處溜達。

這晚，睡夢中的強子被一陣怪聲給吵醒，仔細一聽，好像是老鼠啃咬桌腿的聲響。強子開燈一瞧，果然發(fā)現(xiàn)“沒尾巴”正抱著桌腿大啃大嚼。“沒尾巴”一見強子醒過來，可能知道自己干了壞事，“嗖”一下竄回了洞里。強子一笑，熄燈繼續(xù)睡覺。誰知，他剛迷迷糊糊地睡著，“沒尾巴”又開始啃桌腿。桌腿上包著鐵皮，雖然啃不壞，可是尖牙利齒摩擦鐵皮的聲音，又尖又怪，吵得強子難以入眠。

強子開燈，“沒尾巴”就逃回洞，強子一睡覺，它又出來搗亂。幾次三番，強子被鬧得沒了睡意，躺在床上睡不著，就穿上衣服，去上廁所。沒想到的是，他剛走出房門，就聽身后“咔嚓”、“嘩啦”幾聲巨響，震天動地。強子回頭一看，自己住的房子的房頂竟然塌了，磚瓦房梁把強子睡覺的床砸得稀巴爛。強子臉都變色了，后來他才知道，房子的房梁招了白蟻，白蟻蛀空了房梁，如果自己不是被“沒尾巴”吵醒，出來上廁所，恐怕早被倒塌的房頂砸成爛泥了。

強子又慶幸又難過，慶幸的是自己逃過一劫，難過的是“沒尾巴”救了強子，自己卻被砸死在廢墟里。

到了年底，一同來打工的老鄉(xiāng)都回家了，強子買賣很好，等他準備動身時，已經(jīng)沒了同行的人。強子沒法，只得孤身一人，抱著花花，搭了一輛客車。車上有二十幾個人，都是回家過年的，強子把行李放好，就抱著花花打起了盹。迷迷糊糊中，他感到一個冰涼的東西抵在他胸口，一個惡狠狠的聲音響起：“老實點，把你身上的錢都交出來，不然就捅死你！”

強子猛一睜眼，發(fā)現(xiàn)兩個男子手持锃亮的刀子，一個用刀架在司機的脖子上，另一個持刀逼著車上的人交錢。遇到劫匪了！強子腦子“嗡”的一聲，他坐在第一排，劫匪首先讓他交錢。強子瞟了一眼車里的人，所有人都面如土色，沒人敢吭氣。強子心想，自己賺的一分一毛，都是血汗錢，怎么能輕易交給劫匪？

劫匪見他不交錢，大怒：“老子不給你放點血，你是不會老實的！”說著手起刀落，一刀刺在了強子的胳膊上。強子痛叫一聲，眼見劫匪第二刀刺來，突然，強子懷里的花花閃電一般跳起來，一口咬在了劫匪的手腕，劫匪慘叫一聲，刀子落地。拿刀逼住司機的劫匪趕緊過來幫忙，兩個劫匪把花花摔在地上，一刀刀地刺向花花的身體。

“我的狗啊！”花花的鮮血濺到強子的臉上，讓他熱血沖頂，他大叫一聲，撲向了劫匪。車里其他人一見，被強子的勇氣激出了血性，也都大叫著撲了上去……最后，劫匪被制住，強子因為失血過多，抱著花花的尸體暈了過去。

等他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醫(yī)院里輸血。醫(yī)生告訴他，他失血過多，幸好和強子同車的兩個乘客自愿給他獻血，才救了他一命。

強子強忍淚水，向那兩個乘客道謝。兩個乘客說：“別客氣，要說道謝，該我們對你說謝謝，如果不是你的勇氣激發(fā)了大家，我們還真沒有膽子跟劫匪斗。”

強子忙說：“不不不，不要謝我，如果不是你們，我肯定沒命了。”然后他問兩人的姓名地址。其中一個說：“我們家住小王鎮(zhèn)，姓王，是親兄弟，我是哥哥，屬鼠，他是弟弟，比我小十歲，屬狗，我們是鼠兄狗弟，哈哈……”

強子呆了，一下子想起救了自己兩命的一狗一鼠花花和“沒尾巴”，眼淚再也忍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