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三折：中共中央決定出兵朝鮮的復雜過程

1950年6月25日，朝鮮半島爆發了內戰。當時，中國人民解放軍在福建沿海一帶集結了大量兵力，積極準備解放臺灣。抗美援朝決定出兵一事，從醞釀到最后決定，前后約有一個月的時間，是中共中央經過再三考慮，反復斟酌，直到萬不得已才最后下定決心的。

戰火燒到了家門口

1950年6月25日，朝鮮半島爆發了內戰。雖然1950年5月中旬，金日成到北京征求毛澤東對統一朝鮮的意見，但是中共中央事先并不知道戰爭爆發。師哲回憶，6月26日清晨，他到豐澤園，見毛澤東正在院子里散步，毛澤東對他說：“昨天夜里看到了巴黎的報道，朝鮮戰爭爆發了。”可見，毛澤東是從西方通訊社得知這一消息的。

當時，中國人民解放軍在福建沿海一帶集結了大量兵力，積極準備解放臺灣。如果不是后來朝鮮戰局的變化，解放臺灣就勢在必行了。6月30日，杜魯門下令美軍參戰。周恩來做出的反應是決定派柴成文帶幾個軍事干部以使館名義到朝鮮觀察戰情，經過緊張的準備，柴成文一行7月8日離京赴朝。

中共中央一直密切注視朝鮮戰局。8月18日，毛澤東電告高崗，要東北邊防軍“務于9月30日以前完成一切準備工作”。9月1日，蘇聯代表馬立克在聯合國安理會提出和平解決朝鮮問題的提案，遭到否決。外交部緊急召回柴成文，9月8日深夜，周恩來親自聽取他關于戰況的匯報。柴成文認為，現在人民軍難以再進，又沒有制空權、制海權，長期頂下去，十分不利。周恩來問道：萬一情況有個突然變化，如果需要我們出兵入朝作戰，你看會遇到什么困難？周恩來提出這個問題，說明當時中央已有出兵的設想了。

出兵援朝問題提上日程

9月15日，美軍在仁川登陸，金日成派次帥樸一禹到安東向東北邊防軍負責人提出要中國出兵支援。

28日，南朝鮮軍隊占領漢城。這時，一向呼吁和平解決的印度總理尼赫魯轉告中國政府：9月12日至18日，在美國召開的美、英、法三國外長會議上已經談好不過三八線，如過三八線也要提到聯合國來決定。可是，30日南朝鮮軍越過三八線。

周恩來后來說：“我們得到的情報是，他們要穩住中國，過三八線，過了之后，再搞中國。我們看穿了騙局，所以在9月30日聲明：對美帝侵略朝鮮我們不能置之不理。”

形勢萬分緊急。10月1日，金日成又一次要求中國派軍隊支援朝鮮人民軍作戰。

同日，斯大林以菲利波夫的化名致電蘇聯駐華大使，要他盡快轉告毛澤東或周恩來。電文第一句就指出：“我正在離莫斯科很遠的地方休假，與朝鮮的事件多少有些隔絕。但是，據今天由莫斯科傳給我的消息，我看，朝鮮同志的情況變得令人絕望。”

斯大林向中國同志建議：“根據眼下的形勢，你們如果認為能用部隊給朝鮮人以幫助，那么至少應將五六個師迅速推進至三八線，以便朝鮮同志能在你們部隊掩護下，在三八線以北組織后備力量。中國師可以志愿者身份出現，當然，由中國的指揮員統率。”這樣，出兵援朝問題已嚴峻地提到中共中央領導人的面前，要求他們很快作出抉擇。

毛澤東知道，中美雙方裝備懸殊。中方裝備只能來自蘇聯的援助，蘇聯的態度事關重大。

所以，2日，毛澤東致電斯大林：“我們決定用志愿軍名義派一部分軍隊至朝鮮境內和美國及其走狗李承晚的軍隊作戰，援助朝鮮同志。我們認為這樣做是必要的。”

這是關于出兵決定的最早記載，不少研究者認為，既然毛澤東已于2日作出出兵的決策，為何周恩來到蘇聯談的卻是不出兵的意見？

從蘇聯檔案中得知，毛澤東寫好這封電報，并沒有發。他召見蘇聯大使羅申，交給他另一封致菲利波夫的電報：我們原來曾打算，當敵人向三八線以北進攻時，調動幾個師的志愿軍到北朝鮮幫助朝鮮同志。但是，經過慎重考慮我們現在認為，這一舉動會造成極為嚴重的后果。

第一，靠幾個師很難解決朝鮮問題（我軍裝備極差，同美軍作戰無勝利把握），敵人會迫使我們退卻。

第二，最大的可能是，這將引起美國和中國的公開對抗，結果蘇聯也可能被拖進戰爭中來，這樣一來，問題就變得極其嚴重了。

中共中央許多同志認為，對此必須謹慎行事。

當然，我們不派兵援助，這對于正處在如此困難境地的朝鮮同志來說，是十分不利的，我們自己也于心不忍；但如果我們出動幾個師，隨后又被敵人驅趕回來，并由此引起美國與中國的公開沖突，那么我們整個的和平建設計劃將被全部打亂，國內許多的人將會對我們不滿（戰爭給人民帶來的創傷尚未醫治，人民需要和平）。

因此，目前最好還是克制一下，暫不出兵，同時準備力量，這樣做在把握與敵作戰的時機上會比較有利。電報并說：“如果您同意，我們準備立刻讓周恩來和林彪同志飛到您休養地，同您討論這件事，并報告中國和朝鮮形勢。”

下定出兵援朝的最后決心

10月7日，美軍越過三八線，南朝鮮軍已深入三八線以北很遠，美國飛機轟炸與中國一江之隔的新安州。周恩來赴蘇后，毛澤東在中央政治局召開的會上說，我們不能見死不救。政治局見毛澤東已下定決心，遂取得一致意見，決定出兵。當日，毛澤東下達了組成中國人民志愿軍的命令，要13兵團所轄各部“立即準備完畢，待令出動”，并電告金日成。

10月4日，彭德懷緊急應召進京；5日，彭德懷在政治局會議上主動請纓，解決了志愿軍主帥的問題。但是黨內仍有不同意見，聶榮臻回憶說：“主要是有些同志認為，我們打了這么多年仗，迫切需要休養生息，建國才一年，困難重重，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最好不打這一仗。”

但是，戰火已燒到家門口，正如周恩來6日在中南海居仁堂主持召開黨政軍高級干部會議上講的：“現在不是我們要不要打的問題，而是敵人逼著我們非打不可。”中國共產黨歷來是兩手準備，做好最壞的準備，向最好的方向努力。雖然主持軍委日常工作的周恩來副主席6日召開軍隊高級干部會議準備出國作戰，但是毛澤東到7日還認為，不是現在出兵，而是遲些日子出兵。周恩來對毛澤東的這個想法是完全清楚的。他知道調動千軍萬馬，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而是軍馬未動，糧草先行。

毛澤東對此戰斟酌再三

周恩來離京前，中央政治局還沒有取得一致意見，據師哲回憶，為討論出兵援朝問題，毛澤東將各方面的負責人都找來北京開會，會議上兩種意見一半對一半，毛澤東沒有明確表態。周恩來是帶著不出兵的意見去見斯大林的。當時的主要考慮是：第一，南方剛剛解放，還未進行土改；第二，國民黨留下的100萬軍隊上山為匪，還未完全肅清；第三，經濟困難，朝鮮戰爭爆發，斯大林是知道的。人民軍戰斗失利，他卻遲遲不表示蘇聯應承擔的義務，特別是空中掩護。

聶榮臻在他的回憶錄中說：“毛澤東同志對這件事確實是思之再三、煞費心血的。”“對于打不打的問題，毛澤東同志也是左思右想，想了很久。那時，部隊已經開到鴨綠江邊，鄧華同志的先遣隊已經做好準備，毛澤東又讓我給鄧華發電報，讓他慢一點，再停一下，還要再三斟酌斟酌，最后才下了決心。”因為考慮到不能影響經濟建設的繼續進行，另一個是空軍支援。

13日，彭德懷、高崗到京，下午政治局再次開會。會議再次肯定出兵的必要，決定即使沒有蘇聯空軍的支援，無論困難有多大，也必須立即出兵。

當日會后，毛澤東致電周恩來：“總之，我們認為應當參戰、必須參戰。參戰利益極大，不參戰損害極大。”毛澤東對蘇聯援助武器的辦法，是用錢買還是租借，兩個月后蘇聯能否出動空軍，沒有把握，因而要周恩來“留在莫斯科幾天和蘇聯同志重新商定上述問題”。

周恩來根據這個指示和莫洛托夫會談。蘇方見我們已決定出兵，態度又發生變化，當談到援助的具體數字時，蘇方改口說沒有那么多。毛澤東深知蘇聯方面的心思，所以，他在周恩來走了以后才最后下決心出兵。師哲認為這是毛澤東對斯大林的神經戰。

13日，毛澤東在北京召見蘇聯大使羅申，通告中國決定出兵。毛澤東強調：“主要是必須有掩護我們的空軍。我們希望盡快到達，無論如何不遲于兩個月。”他還指出，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目前無法為提供的裝備付現款，希望以貸款方式得到這些裝備。這樣可以不動用1951年的預算，也容易向民主黨派講清楚這一點。事后，羅申電告斯大林。

蘇聯人履行了承諾，向中國志愿軍提供了各種武器，于1950年11月初出動了空軍，實行空中掩護，其提供的武器采用記賬的方式，戰爭結束后分期償還。

10月19日，美軍占領平壤。同一天，中國人民志愿軍在彭德懷的率領下渡過了鴨綠江，拉開了抗美援朝的序幕……

（摘自《師哲口述：中蘇關系見證錄》，李海文著，當代中國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