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神

劉東偉

他是個喜歡獵槍的男人，他常說獵槍就是他的生命。

那天，天還沒亮，他就背上獵槍進山了。一路之上，許多山獐、野兔從眼前逃去，他沒有開槍。他此行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只額前有道刀疤的雌虎。

中午時分，他已深入到大山的腹部。突然，一聲嘯聲傳來，他攀上一處巖石，俯身下看，下面是一個山谷，一只幼虎陷入了三頭幼豹的包圍之中。

“砰”——槍響處，一頭幼豹倒了下去，另兩頭幼豹掉頭飛奔。幼虎看到了從巖石上跳下來的他，似是非常感激。他的手扣在扳機之上，只需手指輕輕一勾，這只幼虎就會倒下去。

但是，他并沒有開槍，而是拋出一個獸網，正好套在幼虎頭上。幼虎竟然很溫順地跟在他身后，并不怎么掙扎。他抽出腰間的繩子，把幼虎拴在一棵大樹上，然后取下獸網，坐在另一棵樹下。

他之所以沒有殺掉這只幼虎，是在等更大的獵物出現。

黃昏時候，遠處傳來一聲虎嘯，那聲音仿佛是母親在呼喚兒子，焦躁而急切。幼虎聽到聲音，怪怪地叫了幾聲。他端著槍，目視著樹林深處。然而，嘯聲過后，就靜了下來。

夜幕降臨，一只額頭印著刀疤的雌虎悄然接近了，其實它早已徘徊在附近，但是幼虎的嘯聲卻告訴它：這里危險，別過來。雌虎藏身于叢林之中，獵人沒有發現它。

雌虎看到獵人端槍的姿勢，心一寒，突然想起那次遠行。那天，雌虎是和它的配偶在一起，一路上很歡快，但一個獵人突然出現在路上，他舉起了槍，槍聲一響，雄虎就倒了下去，雌虎在獵人第二槍還沒有發出時撲了上去。獵人一滾又抓起了槍，而且對準了雌虎，就在這時，本已倒地的雄虎突然又躍了起來，子彈再次穿透雄虎的胸膛。雄虎倒了下去，雌虎撲了上來，狠狠地咬住了獵人的脖子，但額頭劇痛，它被獵人砍了一刀。

想到這，它看看他年輕的臉，他雖然不是那個獵人，卻同那獵人一樣英武。它遲疑著，沒敢貿然進攻。

他一直守到第二天清晨，更大的獵物還沒有出現。

幼虎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它以乞求的目光看著他。他把自己的肉食和水給了它一些。不知為什么，幼虎讓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他小時候一直和母親住在一起，而他的父親，那位被稱為槍神的獵人，卻一個人住在山里，一年到頭，回不了一次家。直到那天，山里人把父親的遺體抬回來。山里人說，你父親是被老虎咬死的，他臨死前只說了一句話：那是只雌虎，額頭已被他砍傷。于是他拿起了父親的獵槍，開始日夜不停地練。終于，他像他的父親一樣受到了獵人們的敬重，繼承了父親的綽號：槍神！

三日前，他來到這座山上，發現了虎的蹤跡，雖然是一只幼虎，但他相信，只要以小的為誘餌，老的一定會出現，他就會一眼看出它是不是那只雌虎。

他耐心地等待著，但到了第二天晚上，他也斷食了。又過了一天后，他終于支持不住靠在石頭上睡著了。他睡下后，雌虎很快接近了他，一口叼過他的獵槍，扔進叢林中，然后張開大口，一聲長嘯。他猛然驚醒，下意識去抓槍，卻抓了個空。雌虎一步步逼向他，他急怒之下突然暈了過去。雌虎正要咬下去，突然幼虎古怪地叫了幾聲，雌虎也對著它叫著，母子倆仿佛在爭論著什么。終于，雌虎一步步退回去，走向幼虎，咬開它身上的繩扣，和它向大山中奔去。

“砰”——突然一聲槍響，一顆子彈穿透了雌虎的心，雌虎悶吼一聲，轉過身來，它看到他正端著槍站在樹林里，嘴角牽動著復仇后的微笑。

幼虎凄厲地吼叫著撲在母親身上，它的叫聲像鷹爪一樣，一下下撕著他的心，他愣愣地望著幼虎，扣動扳機的手顫抖著，終于放了下去，腳步艱難地向山下走去。

山腳處有一個墳塋，墳前立著一個木碑，上寫：槍神之位。他呆呆地跪在墳前，沒有眼淚，沒有喜悅。半天后，他在墳前挖了一個坑，把獵槍埋了進去。

從此，山里再沒有出現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