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中的花朵

梅嶺

從超市出來，打一輛人力三輪車回家，一上車，便被一股暖流擊中。一輛只能容得下兩個人的小小三輪車被裝飾得如同一個溫馨的小家。花格子的純棉布坐椅套，上面還罩了一層帶蕾絲花邊的白紗，窗玻璃上貼著袖珍日歷，車頂上鑲著一盞小燈，車門口垂著淡藍色的水晶珠簾，風吹簾動，露出車廂內養在塑料瓶里的一小蓬綠色植物。更讓人驚訝的是，我與車主詢問價錢時居然看到他捧著一本英文書。我實在忍不住好奇，不禁發問。那身材瘦小的中年男人不好意思地說：“上學時就喜歡，現在雖然用不上了，但還是舍不得丟，抽空看看，心里高興。”后來好多次，我回家一定要打車的時候，都會刻意去找他，雖然只是那么一小段車程，坐在他的車里，卻感到格外的神清氣爽。

無獨有偶，在我常去買些零碎東西的那條小街上，有個擺水果攤的老頭也非常有趣。每天早晨，他騎著摩的，大開著他的收音機一路歡歌地來了。卸車，擺攤位，碼放水果，整個過程那個小黑匣子從來就沒有停。京戲，評戲，高亢的秦腔，個性的梆子戲，日日不同。待他把水果攤子擺得花紅柳綠時，小街上的人也多起來了。人多了，趕緊招呼買賣呀！他不，他左手邊放一杯釅茶，右手邊是那個半舊的“戲匣子”，身子悠悠然地往破藤椅里一靠，瞇著眼睛對旁邊的“豆腐二嬸”說：“聽聽，《貴妃醉酒》，李勝素的，有味道吧！”

夏天來了，他的水果攤變了主角，不再是香蕉、蘋果、大鴨梨，而是換成了個大皮薄的本地西瓜，和西瓜一起出現的還有一樣東西——蟈蟈！有一大段時間，蟈蟈嘹亮的叫聲暫時取代各種地方戲。他把蟈蟈籠子挑在攤子前的竹竿上，有時，一溜排開掛好幾只。別的水果攤主搖著大蒲扇對著過往的路人吆喝著：“大西瓜，又沙又甜，八毛錢一斤！”他坐在西瓜山后面依然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只有那些籠子里的小生靈們一迭聲地在叫：“蟈蟈蟈……”

去年夏天，我家樓前的馬路邊總有個人在傍晚的時候吹起橫笛，襯著落日歸鴉，頗有意境。有一天，我終于走過去一探究竟，原來，那個柳樹下吹笛子的人就是旁邊煤廠里干活的工人。我常倚在窗前望景兒，我認得他的衣服和腳上沾滿煤漬的膠鞋。

我常常想，這些人就是低到塵埃里的詩人啊，用最質樸的方式書寫著對生活的熱情。日子多平淡，可是，因為有了這一點喜好，一點寄托，一點閑情，生活便呈現出了完全不同的面貌。奔波瑣碎之外，有了生機，有了情趣，有了美好。這些美好，多像一朵朵不起眼的小花兒，雖然小，卻讓人看到了滿滿的希冀。

（選自《當代青年·我贏》2014年第11期，有刪節）

讀與悟

人生的幸福美滿其實就是一種心情，你是歡欣鼓舞、輕松愜意，還是孤獨苦悶、疲勞不堪，主要由心態來決定。我們必須學會給心靈放個假，做到內心的平和、安寧。這種安寧，無關富貴，無關權位。

讀與寫

本文最大的成功之處在于作者用細膩的文字刻畫出三個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那個將三輪車裝飾得如家般溫馨的車夫，那個聽著戲曲賣水果的老人以及在柳樹下吹著橫笛的煤廠工人，都給我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文章的語言樸實自然，結構條理清晰，字里行間蘊含著豐富的生活哲理，讀后令人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