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穎潔
心有余悸
半路遭遇盜匪打劫,長途步行以致腳部紅腫發痛……這些都不是最艱難的。為了過上更安逸的生活,戴爾沙德·巴沙爾一家從敘利亞逃亡到了德國,這一路上,他們吃盡了苦頭。
當擠在蛇頭那行駛在希臘公路上燥熱不已的卡車上時,他們惴惴不安。與其他汗流浹背的偷渡者貼身擠在一起使得呼吸極為困難,巴沙爾3歲的女兒甚至都發蔫了。
“我們好多次都覺得不可能活下去了。”劫后余生的巴沙爾描述了這一驚險時刻。巴沙爾是來自敘利亞的庫爾德人漆畫師,接受采訪時,他們五口之家正坐在從奧地利駛往德國慕尼黑的列車上。“我們經歷了太多太多。”
巴沙爾一家為期11天的驚險歷程終于快接近尾聲,他們從家鄉——位于敘利亞東北的繆阿巴達出發,到終點會有巴沙爾的弟弟迎接,弟弟已經在德國斯圖加特生活了一年。
這是二戰以來,歐洲所面臨的最大的難民浪潮,而巴沙爾只是成千上萬涌進歐洲的難民中的一員。最近德國放寬難民入境限制,匈牙利也放棄了堵截,使得更多難民進入了德國。
決心逃亡
巴沙爾的兩個孩子正在用受捐贈的彩色鉛筆涂畫,他們一家坐在這個滿是敘利亞和阿富汗難民的車廂。身處其中的奧地利乘客則感到困惑,一位女士用手帕捂住了鼻子,因為疲憊的難民身上的汗味彌漫了整個車廂。巴沙爾25歲的妻子伊曼坐在一旁,伊曼20歲的弟弟也跟他們在一起。
巴沙爾的手機上有一個相冊里全是彩色石膏天花板的照片,他在繆阿巴達時就是做這門手藝的。繆阿巴達是庫爾德武裝控制的一個城鎮,位于敘利亞與伊拉克、土耳其接壤的地區。但在戰火的威脅下,該城已經變得越來越不安全。
“我們之前很有錢,但打仗后就不是了,大家都變得一無所有。”他用庫爾德語說道。庫爾德武裝與“伊斯蘭國”在繆阿巴達3英里外的地方交火,戰亂紛繁意味著巴沙爾3歲的女兒和5歲的兒子都不能上幼兒園。
“漆好這個房間,你需要花兩天時間,”他指著手機里的照片說道,“但你只用一分鐘就可以摧毀一切。”
巴沙爾說,在他那個地區,每個人都要做承諾,表忠心,對象要么是敘利亞的阿薩德政府,要么是“伊斯蘭國”,要么是庫爾德武裝。但巴沙爾拒絕這么做,最終他決定變賣財產,把錢交給蛇頭,以期讓一整家子偷渡到德國。
半路遇劫
下定決心后,巴沙爾一家在8月28日離開了繆阿巴達,在那之前不久,他給了在土耳其的庫爾德人朋友11500歐元,讓他幫忙支付給土耳其和塞爾維亞的蛇頭。在從敘利亞到土耳其的路上,巴沙爾只隨身攜帶了1500美元現金。他說自己不敢帶太多,因為怕半路被打劫。
他們在漆黑的夜晚來到敘土邊境,之后一個蛇頭帶他們到了土耳其。然后他們輾轉乘坐幾輛大巴,在8月30日上午到了伊斯坦布爾。在途中的一輛車上,巴沙爾的孩子只能睡在地板上。
在伊斯坦布爾,他們花了幾小時找到了一個土耳其的庫爾德人賈努,賈努收了7500美元后就帶他們連夜啟程前往希臘的塞薩洛尼基。途中乘坐的小巴被拆掉了座位,使得限載11人的車上裝下了20個成年人和許多小孩——這已經是乘客們請求司機別再裝更多人的結果了。
當時有四輛這樣擁擠的小巴一起出發。但到土耳其的邊境城市埃迪爾內時,其中一輛車的輪胎突然爆胎了。結果所有的乘客都被要求下車躲在灌木叢里,以免讓警察發現。
警察沒發現,但其他人會發現。當時有一個持槍的阿富汗人團體埋伏在那里,打算對他們實施搶劫。所幸司機也有槍,巴沙爾和其他乘客跟著起身去制服他們。根據土耳其媒體的報道,最后5名劫匪逃脫,兩個被毆打后進了埃迪爾內警局。巴沙爾向記者展示了他在Facebook上轉載的一篇報道,里面有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劫匪的照片。
窒息邊緣
接下來,大家步行兩個小時到了埃迪爾內市邊境線上的一條運河邊。這時蛇頭要求大家在此靜候至天亮,同時給要渡過20分鐘水程的充氣艇充氣。巴沙爾說,上一個充氣艇因為超載,結果進水沉沒了,使得乘客不得不下水游完剩下的路程。
最悲慘的時刻即將到來。當他們抵達希臘后,蛇頭把所有的93名成年人和15個小孩硬塞進了同一輛卡車。“我們大概在里面憋了六個鐘頭,”巴沙爾說,“這太恐怖了。我們很害怕。里面沒有空氣,我們渾身都濕透了。”
當發現小女兒憋得神志不清之后,巴沙爾拿出餐刀在卡車的柏油帆布上割開了一個口子,然后抱著她湊近這個口以呼吸新鮮空氣。
“希臘警察肯定通過那個口子看到了她的臉,因為他們截下卡車并逮捕了我們。”他說。
之后他們在塞薩洛尼基附近的一座小鎮被拘留了超過24小時,婦女兒童與男人被區分開。不過巴沙爾說,他們受到了很好的對待,警方給了水和食物。接下來的一天警察給他們做了筆錄,然后指示他們在三到四天內離開希臘。接著整團人坐大巴到了塞薩洛尼基,之后便分開行動,巴沙爾一家和其他20多人一起坐車到了馬其頓邊境附近后下車步行。
長途跋涉
這時已經是9月3日了,這里匯集了很多像巴沙爾一行那樣的難民,他們是敘利亞庫爾德人、阿拉伯人、阿富汗人、孟加拉人或非洲人——所有的難民都走這條路。
“那里實在是人滿為患,成千上萬人等著過境。希臘警方一邊造名單,一邊放人,大概每10分鐘放25到50人。”巴沙爾回憶道。
過境后,巴沙爾坐了三個半小時火車到達馬其頓與塞爾維亞邊境。火車站的馬其頓警方指示他們通過樹林過境。步行一個小時后,他們遇到了塞爾維亞警察,警察讓他們去一英里外的車站,從那坐車到塞爾維亞首都貝爾格萊德。
“不過警察說的不是真的,”巴沙爾說,“我們走得很辛苦,足足走了四個多小時才找到那個車站。”
勇闖匈牙利
到貝爾格萊德后,巴沙爾決心找一個能直接帶他們到奧地利的蛇頭。此刻已經勝利在望了,但有個可怕的攔路虎。“Facebook上都傳遍了,匈牙利很恐怖,警察會打人,還收集指紋。”他說,“我弟弟和其他已經到德國的朋友都說,盡一切所能,花多少錢都沒關系,一定要避開布達佩斯。”
匈牙利當局說,他們這么做是為了保護和有效管理成千上萬蜂擁而入的難民。同時這也是為了執行歐盟的規定,歐盟規定進入歐盟的移民必須登記及采集指紋。
巴沙爾后來找到了另一名蛇頭努里,他也是庫爾德人。努里把巴沙爾一家帶到貝爾格萊德的一間公寓,一家人在那洗澡以及短暫休息。巴沙爾為這一住宿付了400歐元,另外又為偷渡奧地利花了4000歐元。不過這筆款項允許巴沙爾到維也納之后再支付。
一輛小汽車把他們送到了塞匈邊境附近后,他們又不得不下車步行了五個鐘。到這時他們的腳已經紅腫起泡,小兒子得了眼部感染,巴沙爾左手上的皮疹都潰爛了。“我們真的不能再走了,”他說,“感覺我們要完蛋了。”
這時巴沙爾在匈牙利邊境新建起的鐵絲網前找到了努里安排的接應,接應在鐵絲網上剪出一個洞,然后讓他們過去。在那焦急地等了20個小時后,他們等來下一個接應,后者直接把他們帶到了維也納附近的一個村子。然后,一名奧地利志愿者載他們到維也納西站。巴沙爾一家在庇護所休息了一夜,終于踏上赴德國的最后一程。
后怕與喜悅
9月7日,載著眾多敘利亞難民的列車終于駛進了慕尼黑車站。由于車站人太多,巴沙爾花了大半個小時才找到弟弟。弟弟一出現,巴沙爾的兒子立即撲向了叔叔懷里,巴沙爾兄弟也擁抱許久。這個家庭終于團聚了。
“這是一個非常艱苦的旅程,尤其我們還帶著孩子。”巴沙爾說。在親歷這些艱險后,他說如果還有第二次,自己可能再也沒有勇氣踏上旅程。“不過能來到這里,我很開心。”
(趙季同薦自《看世界》)
責編:小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