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奇怪的樹

謝宗玉

在瑤村，棕樹算得上是最特立獨行的了。

每一棵棕樹都瘦瘦的站得很直。一根主桿上去，千手佛般的葉子全聚在樹冠。每一柄葉子都寬寬闊闊的，砍下來，稍稍修剪，便是一柄蒲扇。棕樹的樣子很像一枝擎立的闊荷，按理說，它應該有女子的模樣，可怎么看，都看不出女子那份嫵媚來。

瑤村的棕樹一出生，就像忍者一般把自己與外界孤立起來，一出生，就像有某種神秘的使命在等待它們。它們的姿態就是一副修心煉性的姿態，像金庸筆下的小龍女，躺寒床臥草繩，連睡覺的時候也不忘修煉。這實在與南方的植物涇渭分明。

南方的植物都是抱著無可無不可的姿態存活，樣子多是蔓蔓枝枝、松松垮垮的，風雨旱雪都可以改變它們生長的樣式。棕樹的生長就一點也不受外界的干擾。它們永遠是精瘦精瘦的，它們的生命似乎不是為了享受，而是為了經受某種磨難。就連它們的葉子也一片都不旁逸，全是圍繞主心生長，一副保駕護航的模樣。紗網似的葉柄把主稈像纏足般緊緊包扎，留給主心的只有一片小小的藍天，所以主心只能心無旁騖地朝著藍天攀上去。棕樹也許就是因為怕受南方的鶯鶯燕燕、花花草草的影響，才會在一開始就讓佛手般的葉子把自己圈成一個獨立的王國。

修煉的棕樹在忘我的境界里幻度一生，甚至都不記得自己的年齡，它沒有年輪。當農人每年把棕樹的葉柄剝下來做蓑衣的時候，留下來的那一圈圈傷痕，才是棕樹的年齡，也是它的修煉進度。

棕樹的確是瑤村長得最高的樹木之一。棕樹把自己送入高高的天空，圍繞主心的那一簇闊葉，就如懸在半空的樓閣，讓瑤村的孩子們心生羨慕。懸在那么高的地方生活，想必別有一番滋味，在陸地上行走的我們當然無法領略。瑤村每天的第一縷天風，第一片陽光，第一顆雨，第一滴露，都是先由棕樹品嘗，然后才是其他萬物……

我生長于瑤村，我一直認為，瑤村那些花花草草的日子太愜意了，棕樹那種苦行僧般的生活我是學不來的。如果我要做一棵樹，我就隨便做瑤村的其他什么樹好了，決不要做棕樹。瑤村的第一片陽光、第一滴雨水就由它品嘗好了，我甘愿睡個懶覺，遲遲起來，承受瑤村的第N縷陽光，第N瓢雨水。

而現在，城里的生活，讓我時時刻刻都有一種被包扎的感覺，我對周圍喧囂的人和事常常失去興致。我想重回瑤村，但再也回不去了。現在我只能緊閉家門，在一頁一頁的書卷中幻度光陰。一不小心，我就過成瑤村棕樹的生活了。

（選自《光明日報》2014年7月11日，有刪節）

讀與悟

樹木如人，都有其生命的歷程。因此，樹的歷史也是一本可讀的書。因為見多，所以識廣;因為識廣，所以會看得遠。因此，讀一讀這些古老的樹，想必我們定能參悟出一些人生哲理。

讀與寫

本文通過描寫生長在瑤村的棕樹獨立、堅守、一心向上的優秀品性，表達了作者對瑤村棕樹品格的贊美之情。文章融敘事、抒情等寫作手法于一體，對比、擬人等多種修辭手法綜合運用，使得個人情思與哲理意蘊相互映襯，內涵豐富，意味深長。